头一回参加校运会的秦子尧站在准备区闷声不吭地做准备，兴许是她忧心忡忡得过于外显，卜老师走过来跟她说：“紧张吗？”

秦子尧老实地点点头，卜老师安慰道：“没事儿，平常心对待。我跟其他老师打探过了，只要今天比赛能保持你昨天的状态和水平，冲前三还是有希望的。”

秦子尧只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没敢说话。她不是担心紧张影响自己的发挥，而是担心脚伤会让她功亏一篑。

说起来她还很后悔，自从前两天林弈钧说她的鞋子不行后，当晚她就回家找了一双自认为防滑性更好的鞋子练习，没想到那双鞋子因为太长时间没穿，鞋胶已经硬化，导致她练习的时候狠狠磕到了大脚趾，昨晚右脚大脚趾已经肿起来了。

本以为休息一晚能好一些，今天咬咬牙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脚疼比昨晚更剧烈。林弈钧给她的鞋子本就勉强合适，这脚趾一肿，穿上后每走一步就钻心地疼。

这边她满脸愁容，那边刘若辰倒是面若桃花，刘若兮以及班里平时跟她玩得比较好的两个女生正围在她身边说笑，对比之下，秦子尧真是形单影只。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拍了拍，她转头，是刘新月，后者打着伞，举过她头顶。

唔，也不是那么形单影只，秦子尧觉得有点欣慰。

她笑了，问：“加油稿写完啦？”

“嗯。”刘新月淡声应道，看了眼刘若辰的方向，以她们姐妹俩为圆心的周围五六米，全是各个年级正在围观她们的男生女生们，有部分学生手上还举着专业的单反相机。

刘新月说：“这人气够高的。”

秦子尧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嘛。”

刘新月看了看她，声音和表情还是很淡。她说：“你也不差，我觉得你比她们两个好看。”

真是……良言一句三冬暖啊。秦子尧虽然是不信的，但她知道各花入各眼，所以她哈哈笑了一声，说：“那你眼光真不错。”

刘新月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赛前抽序号，一直期望自己抽到最后一名的秦子尧点超背地抽到了个1号，她苦着脸转头对刘新月说了句“挺好，早死早超生”，然后在刘新月又无语又期待的目光中，视死如归般地越过人群走向了助跑跑道起点。

经过刘若辰时，她跟刘若辰对视了一眼，刘若辰只是淡淡看着她，没什么反应，倒是刘若兮和张小雨说：“加油，秦子尧。”

秦子尧冲她们笑了笑。

太阳很大，秦子尧走到起跑点的时候，额角已经渗出汗珠，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疼的。秦子尧抬起右脚，脚后跟用力往地面磕了几下，尽量给脚趾空间，但无济于事。她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稍作调整后，便起跑冲向起跳点。

一步，两步，三步——

顺利入坑，姿势还算漂亮，距离也还算可以。场外有人小声欢呼，有人给她鼓掌。

秦子尧一概听不到，疼得直冒冷汗，只觉得脚趾疼得仿佛被刀子深深喇开了，头有点眩晕，眼睛不受控制地泛出泪花。她赶紧快速眨了几下眼，把眼泪憋回去，然后强撑着走到刘新月身边。

本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刘新月说：“你脚不舒服？”

秦子尧沉默了一瞬，问：“看起来很明显吗？”

“你从沙坑里走出来的时候有点瘸，扭到了？”

秦子尧摇摇头，开玩笑道：“我倒是宁愿它扭到了，至少还能光荣退赛。”

第一轮比赛结束，刘若辰以11.8米的成绩位居第一，秦子尧11.1米排名第五。即将开始第二轮比赛时，刘新月看秦子尧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太对了，忍不住对她说：“实在不行就跟老师说一声不跳了吧？等会儿伤严重了。”

秦子尧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没事，还撑得住。”说罢又走向了准备点。

接下来是第二跳，起跳很顺利，但落地时脚一阵剧痛，秦子尧忍不住收了一下右脚，不料这一下就把所有重心压在了左脚上，导致她刚落地就重心不稳，直接栽倒在沙坑里。

秦子尧觉得两眼一片漆黑，左手左膝都撑在沙子里，单膝跪在那里，一时竟爬不起来。

她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秦子尧”，然后是一阵遗憾的唏嘘声。

秦子尧视线再恢复清明的时候，看到刘新月站在沙坑旁边，正微微弓着腰看她：“你没事儿吧？”

测量员站在她身边报数据：“10.3米。”

很好，看来她注定要伺候人上人了，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死了。

自知进不了第三轮比赛的秦子尧对刘新月挤出一个笑，缓慢地爬起来，跛着脚慢慢走到场外，找了个有树荫遮挡的地方，俯身脱下鞋袜。

刘新月看到她肿大的右脚大脚趾，深吸了一口气，龇着牙皱着脸看她：“你这……”

秦子尧满头是汗，仰起脸对她笑道：“厉害吧？能肿这么大。”

“……”

秦子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把大脚趾指甲边缘泛白的皮肤划开，再又轻又柔地双手挤压，竟然慢慢挤出了一坨黄豆大小的白色脓液。秦子尧想过严重，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挤出脓液之后就是淡红的脓血，疼痛程度比前面更甚，秦子尧浑身战栗了一下，两眼直飙眼泪，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道：“嘶——真疼啊。”

这是刘新月今天第一次听到她喊疼。

待大脚趾再也挤不出脓液，秦子尧收好了刀子，盯着鞋袜看了看，只叹自己早上出门没带双替换的鞋过来。

刘新月闻言，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小超市看看有没有卖的。”

说罢小跑着离开了。

秦子尧左右看了看，拎着鞋子往旁边单脚跳了几步，在一段浮出地面的榕树根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间，她摸出手机看消息，群里有十几张姜楚然发的照片，都是周桐跑步时的抓拍，有面目狰狞，有神情淡然的。

见惯了周桐吊儿郎当的样子，秦子尧还是头一回看到周桐这么认真的神色。

正翻看着，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惊讶地抬起头，见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有些眼熟，但她不认识。秦子尧正在想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听到男生问：“秦子尧，你没事吧？”

秦子尧摇摇头，这个男生竟然认识她？

男生看了看她的脚，问：“要去医务室吗？”

秦子尧还是摇摇头。

男生似乎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还是低头对她说：“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秦子尧心想这人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啊？她抿着唇说：“小伤而已，用不着——”

话音未落，又听到身后传来林弈钧的声音：“用不着什么，瘸了再去吗？”

秦子尧一愣，猛地转头，见林弈钧正朝她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秦子尧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秒反应过来，又收了回来：“干什么？”

“送你去医务室。”

“哦，我能自己走。”秦子尧说着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秦子尧站起来后，看了眼放在旁边的鞋子，有些犹豫要不要穿上，岂料下一秒林弈钧就弯腰拿起了她的鞋子。他先是看了眼她的脚，随后直视她的眼睛，说：“两个选择，要么我背你过去，要么我扶你过去。”

秦子尧从善如流地选择伸手搭上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医务室去了。

一直被晾在旁边的男生：“……”

医务室里，校医见是她，笑着摇头：“怎么又是你啊小同学?”

秦子尧只能腆着脸笑：“命苦。”

“哪里不舒服？”

秦子尧觑了眼林弈钧，决定实话实说：“跳远，鞋子不太合脚，脚趾头挤伤化脓了。”

林弈钧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鞋子不合脚为什么不早说？”

秦子尧说：“早说也没时间换一双了呀。”

“你怎么知道我那里没有其他备用的？”

秦子尧愣了愣，问：“真有？”

林弈钧没说话了，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问校医道：“医生，她这个情况算严重吗？”

“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疼，毕竟十指连心呢。”校医对秦子尧说道，“先消个毒吧，回头给你开点消炎药，内服外用。你这几天呢，尽量穿宽松的鞋子，最好是露脚趾的，但要注意小心走路，不要再弄伤了。有个三五天应该能好七七八八了。”

消毒期间刘新月把拖鞋送了过来，最后她跟林弈钧一左一右把秦子尧扶回了教室。秦子尧忽然想起林弈钧的比赛，忙问：“你跳高怎么样？”

林弈钧说：“小爷出马，拿不到第一是收不了场的，懂？”

秦子尧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恭喜。”

林弈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同喜。”但看到她的脚，又说道，“但看在你这蹄子受了伤的份上，请客的事秋后再议吧。中午饭你怎么吃，给你打回来？”

秦子尧眼观鼻鼻观心，又开始起了调戏他的心思：“不然呢，你给我背过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