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陶绾醒来的时候齐陟方从外面回来,他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困不困?”
她摇头,抬眸发觉齐陟神色凝重,连忙就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齐陟抿唇,“程清昨夜回京,遇到了危险,我得离京一趟。”
他也是昨日夜里得知此事的,天不亮就进宫了。
陶绾点头,“那我帮你准备行李。”
“不用,”齐陟将她搂在怀里,小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我带桑辰去,让骨鸣守着你。
回门是不能和你一起了,等我回来给你还有姐姐赔罪。”
陶绾摇头,催他:“正事要紧,你快去吧。”
齐陟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等我。”
……
齐陟不在,回门那天便成了她自己回去,陶纤知道事出有因,便也没多说什么。
在姚府待了半日便打算回秋水居去了。
刚一出门,就被一孩子撞了一下。
骨鸣蹙眉,“少夫人,没事吧?”
陶绾摇头,“走吧。”
她捉裙踏上马车,躺下后才舒展开手。
“骨鸣,去趟望江楼吧。”
望江楼是邺京的一家酒楼,刚进去就有小二过来引他们上楼,将她带过去后才退下。
陶绾吩咐骨鸣:“你在外面守着。”
“少夫人有事就叫属下。”
陶绾微微颔首,推门进去,见是蒲如松,福身,“蒲大人,是您找我?”
蒲如松抬眸看她,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隔了几个月,蒲如松看起来憔悴不少。
“夫人,指挥使出城办差了?”蒲如松拱手,对着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直接坐下,看向蒲如松,就见他将一条剑穗递给陶绾。
陶绾接过,认真打量剑穗,“怎么?”
“这剑穗是太师府上冯姨娘的手艺,昨夜我去太师府中,在池边捡到的,她落水了。”薄如松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说道。
陶绾抬眼,将剑穗放在案上,她站起身道:“太师府上的一个妾室如何于我何干?”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听薄如松说道,“她是傅阶的生母,傅阶死在永川,她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
傅阶好歹救了你,难道你不帮他救他娘亲吗?”
陶绾侧身看他,“他救了我,和他娘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如今已经嫁给我夫君了,自然应当事事为他顾虑。当年傅阶背叛了我夫君,我凭什么管他的事。
告辞。”
薄如松蹙眉,“你……”
一路上,陶绾一直心神不宁。
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晃过傅阶死时的情景。
不论旁的,她始终是欠傅阶一条命。
可傅阶离世这么久了,薄如松偏偏选在齐陟离京后来找她,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居心叵测。
“少夫人,到了。”
骨鸣在马车外见她迟迟不动作,连忙就唤道。
陶绾下了马车,她将手中的剑穗递给骨鸣,低声道:“跟我进来。”
“少夫人,这是冯姨娘的?”骨鸣进门后就问道。
陶绾挑眉看他,没想到骨鸣竟然识得。
“说起来,这还是公子十岁时,得的第一把佩剑,冯姨娘知道后,便做了这个剑穗赠与他。”
齐陟即便是来了将军府,仍然是喜欢和傅阶玩闹。
将军府和太师府之间只有一墙之隔,便更方便了两个少年来往。
齐陟那时候就不喜旁人约束,再加上他总觉得傅守仁看起来不像好人,每次他过府还会被那老家伙抓着问几句,所以他常常翻墙溜进太师府。
因着来往密切,冯姨娘也渐渐把他当作自家孩子。
只不过七年前那件事发生后,齐陟便将剑穗还给冯姨娘了,连带着那把剑也丢在了将军府里。
“骨鸣,若是此刻我们将冯姨娘从太师府中带出来,是不是相当于把命扔给了傅守仁?”陶绾喃喃道。
“是,”骨鸣望向她,女子身着鹅黄色彩绣海棠云锦对襟襦裙,坐在案前托着下巴,他又道,“可若是放任不管,公子和少夫人都不会好过。
其实傅三公子出事后,公子就已经传信回京命人照应着冯姨娘,只不过她一直都不愿意离开。”
陶绾低头,齐陟嘴上说的狠,可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替所有人考虑。
“薄如松定然是不安好心,我们得考虑周全。”
她冲骨鸣招手,“过来。”
凑在骨鸣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道:“万事当心。”
……
是夜
太师府的前院起了场大火,众人聚集在前院扑火,
陶绾从后门翻墙,按着骨鸣说的翻墙到后院,刚进去就撞上了一护卫。
他一声呼喊,一群人将陶绾围住了。
陶绾身着黑衣,她将蒙面的布巾拽了下来,冲着众人挥了挥手,“深夜到访,虽是叨扰,可我实在是有要事想同太师商讨,不若通融一二?”
月夜下,她立在中庭,一头青丝用玉冠束起,面上神色悠然自得,倒是一个顽皮孩童。
太师府的护卫们见状就要冲过来,只见她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喉咙,“慢着!”
为首的护卫立马抬手,示意众人收手。
“怎么,夫人还想用死来胁迫我们?”
陶绾笑,“对啊,我想见太师,你们又不让,我便只能如此了。”
见他们仍这样盯着她,陶绾手上力道骤然加重,脖颈处瞬时渗出血迹。
傅守仁千方百计引她过来不就是想活捉她做人质吗,她若是死了,那恐怕他也要失望。
这话出口,陶绾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眼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守仁,他看起来将近六十,身着鸦青色圆领锦袍,面容慈和,温声道:“你来我府上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我要是把你送到衙门,恐怕就算是你夫君,也救不了你。”
陶绾将匕首放下,推开围着她的护卫走到了傅守仁的跟前,疑惑道:“您这是何意?我不过就是来看望你一下,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傅守仁轻笑一声,真是好笑,前院难不成不是她烧的?
“别动!”
陶绾趁他出神,将匕首抵在傅守仁的喉咙处,“让他们退下。”
“你觉得,你杀了我,你还能走吗?”傅守仁不慌不忙,仿佛如今性命危在旦夕的不是他。
陶绾嗤笑,“你拿这个来威胁我,那你可就错了。我从来就不怕死,倘若我能用我的命换你一命,那可真是值了。”
匕首渐渐割破了傅守仁脖颈处的外皮,护卫们有些退缩,陶绾抓紧机会,直接就踹了傅守仁一脚,他年事已高,一时站不稳险些倒下。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陶绾就已经翻门出去了。
一时间,街上一片慌乱。
秋水居
骨鸣看到她回来,连忙就迎上去,目光瞥见她肩膀上插着的箭,蹙眉道:“少夫人,你受伤了。”
陶绾摇头,“没事,傅守仁抓不到我,明早势必会在陛下面前告状。你传信给齐陟,不管他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管,做他自己的事情。”
眼下形势危急,元成帝虽知内情,可他未必不会为了大局处置她,去给傅守仁一个交代。
她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抬腿缓缓往房中走去,留给骨鸣一句话,“如果真的无计可施,不用管我。”
若不是穷途末路,傅守仁也不会被逼急了对她出手,这说明齐陟那边已经得利。
反正她欠傅阶一条命,那她就还在冯姨娘身上好了。
已过子时,街巷人烟稀少,太师府的护卫都已经从街上撤回。
陶绾抬手敲开医馆大门,里面的人将门打开,正是陶纤。
虽然来之前陶绾就已经将伤口处理了,但陶纤仍能看得出来她面上的那丝虚弱。
见姐姐皱眉,陶绾立马便道:“放心,小伤而已。”
这医馆还是陶纤近些日子盘下的,还未开张。不过也正方便了她们。
陶纤带着陶绾走到了后院的一间房中,推门进去就见到床榻上的女子。
她面色苍白,见到两人进来就要起身,陶绾连忙跑过去扶着她躺下,“快躺下。”
冯姨娘摇头,看着她愣了愣,“给夫人添麻烦了。”
她说着,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牌拉过陶绾的手,“这个……”
陶绾垂眸看着她手中的玉牌,按卢昌留下的那个册子上来看,这个就是调令之一。
她看向冯姨娘,“多谢您。”
冯姨娘摇头,轻声说道:“阿阶当时离开前留下这个,当时我不太明白,前几日才知道它的用处,不过傅守仁不知道这个东西在我手中。
夫人因为我,已经陷入眼下这等境地,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到您。”
她气息越来越弱,陶绾感受到女人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多谢。”陶绾帮她掖了掖被角,“这些日子你就先在这里好好休养。”
见她转身就要走,冯姨娘又伸手拉着她,“夫人,当年阿阶都是为了我,他才做了那些错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管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机会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如果……如果我没机会再见到指挥使,还请您帮我转告他。”
陶绾蹙眉看她:“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