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陶绾料想的没错,次日下了早朝后,元成帝就已经宣她进宫了。
临走前,陶纤拉着她说道:“绾绾,我知道你从小就是有主意的,我说什么也拦不住你。可只要有一丝机会,你都要记得我在等你,记得平安回来,让我看看你。”
陶绾冲她重重地点头,“我会的,姐姐你也记得要小心。”
……
御书房
元成帝拿过她手中的调令,看向她,女子双手交握,今日她身着秋香色云锦长衫,看起来沉静娴雅。
他默了默,手一挥,“坐。”
陶绾一怔,她看一眼元成帝,只见他轻笑道:“怎么,你觉得朕会顺着傅守仁的要求,将你打几个板子,再丢出宫?”
陶绾;“……”
她摇摇头,没敢说她想的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她端正地坐下,又听元成帝道:“不过你昨夜闹出来那么大阵仗,朕也不能不罚你。”
罚是要罚的,毕竟昨夜陶绾把太师府烧了大半,不过她烧太师府归烧太师府,偏偏又让人守在附近,以防火势蔓延。
听人禀报时,元成帝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陶绾悄悄抬眼打量着上首的帝王,他眉眼柔和,面容俊朗如玉。看得出来,魏承意那双眉眼便是随了他。
“这样吧,朕就罚你到护国寺去抄一个月的经文。”
陶绾扯唇,连忙站起来福身道:“是。”
看她这样,元成帝又道:“你安心去,齐陟若有消息,朕便命人告知你,你可满意?”
陶绾瞬时觉得眼前帝王亲切了许多,却又听见他说道:“你满意了,那还请你帮朕做件事。”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内侍禀报道:“陛下,付大人书见。”
……
从御书房出来,陶绾就撞见了同玉,她身后跟着魏承意。
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过去,他个头又窜了窜。
“舅母,他们说,父皇要把你赶去护国寺。”小家伙拉住她的一根手指嘟囔。
陶绾倾身帮他理了理衣领,笑着说道:“过阵子我就回来了,等到时候我再进宫来看殿下,好不好?”
魏承意撇嘴,他紧紧攥着陶绾的手指,怎么也不肯撒手。
同玉低头摸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你舅母向来是说话算数,她说会来看你就一定会的。你现在拉着她不放,说不准皇叔就会罚她更狠,你总不想吧?”
小娃娃红了红眼眶,连忙松开手,“好。”
又安抚了他几下子,同玉便吩咐宫人将魏承意带回去了。
陶绾看向同玉,轻声道:“你也别担心了,会没事的。”
此时已经入秋,宫道两旁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
“七年前,皇婶生下承意后就去了护国寺。”同玉陪她往宫外走,叹气道:“提起来护国寺,他比谁都要害怕。”
陶绾抿唇,七年前虞将军罪名定下后,满朝文武都上书请求废后。
然而当时元成帝下旨仗杀将军府所有亲眷,齐陟也被人关进大理寺,独独虞念苏仍被留在宫中。
生下魏承意后,她就被关进护国寺。
“碍于朝中大臣,皇叔不能插手她的事情,他这时候关你进去,就是想让你保她平安。”
陶绾抿唇,方才元成帝虽没来得及明说,但她也已经猜到。
这样也好,反正她终究是要这么做的。
抬眼时,陶绾见到同玉一脸忧色,她伸手握住同玉的手,轻声说道:“你别太担心了,一个人在宫中,千万要小心。”
“不是,”同玉拉着她说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这个事情,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跟你说。”
她踮起脚尖凑在陶绾耳边说道:“皇祖母是不大情愿她会有机会回来,若你插手这件事,那恐怕将来皇祖母也……”
陶绾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多谢你能告诉我这个。”
方出宫,陶绾便被送到了护国寺中了。
她进了寺中,即便有心打听虞念苏的下落,寺中人的嘴巴总是很严实,如何也不愿透露半字
……
一连过了半月,已入深秋。
这日,陶绾坐在禅房中抄写佛经,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连忙走出去探头,却又被人拦住。
进了护国寺后,她便一直被关在禅房中。
陶绾看着门外的守卫,温声道:“我看那边乱糟糟的,出什么事了?”
见这两人均不说话,她抿唇触动自己手上的镯子,毒针迸出,两个守卫倒地。
她连忙就跑了出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陶绾望去,就见到一群身着银甲的人走过来,她连忙躲进暗处,却见他们骤然停住脚步。
“搜!”
陶绾听见为首的那人挥手说道。
她抿唇,趁人不注意,悄悄拉过一个人进了房中。
刚将他衣服剥下来换上就听见他们禀报道:“大人,找到了!”
那人立即就挥手,“走!”
……
护国寺的禅房再往东便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便能见到一座石屋。
走到屋外,先前为首的那人随手点了几个人就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
说罢,他带着人就要进去。
陶绾看准时机,按动镯子上的开关,离她近的几个人瞬间倒地。
她又趁机闪身到那为首之人跟前,扼住他的咽喉,沉声道:“让他们退下。”
男人蹙眉看着她,“放肆,你知道我主子是谁吗?”
陶绾不屑理会,“我管你主子是谁,敢在护国寺中下手,你姑奶奶不介意送你见祖宗。”
她手上用力,冲其余人喝道:“还不给我退下!”
“放开他。”
身后一道女声传来,陶绾应声看去,女子身着白衣,一头青丝挽作随云髻,未施粉黛,眼角带着一丝妩媚却不失端庄,一双眼睛清澈而深邃。她声音轻柔而坚韧。
虞念苏走过来,看着她轻声道:“你是小陟的娘子?”
见陶绾看着自己发愣,轻笑着道:“他是自己人,还不放手?”
陶绾连忙松开手,冲这人说道:“抱歉。”
男人得以喘息,呼吸了两下后,仍不忘瞪她一眼,从腰间掏出来一瓶药丹递给虞念苏道:“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皇后娘娘还是快些吧。”
虞念苏颔首:“多谢。”
陶绾跟着她进了门,“念苏姐姐,这是什么呀?”
房中干净整齐,虞念苏拉着她坐在床边,轻声问道:“他让你来的?”
她说的是元成帝,陶绾愣怔着点头。
虞念苏低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瞒你了。七年前,虞家落难,我对皇家生怨。恰巧在那个时候,太医又诊出我怀了身孕。我自然是不愿留着这个孩子的,私底下找了堕胎药,是母后拦下了我。”
她低头道:“她说,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将来虞家沉冤昭雪,她就会帮我离开皇宫。”
陶绾抿唇,“可是陛下让我来帮你,他……不会同意。”
“是啊,所以我和母后会做这出戏。”她拉住陶绾的手,温声道:“你别怕,陛下或许会难过,可他不会迁怒你的,即便真的迁怒,到时候太后也会保你。”
女子面容恬静温和,提起元成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抹笑很浅,消逝得又很快,却仍能让人捕捉到。
陶绾看着她服下药,躺在床榻上。
门外是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声,大抵过了一天一夜,宫中来了人接她回去。
在御书房外见到齐陟的时候,陶绾发觉他眼睛都红了。
她捉裙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就被他抱在怀里,她听见他哽咽道:“知不知道我听说你去了太师府,差点吓死。”
陶绾抬手轻轻地拍他后背,“现在在宫里呢,你要是在这里哭了,那以后宫里宫外都知道,齐指挥使看着威风,其实是个会掉泪的。”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笑,我走的时候是不是说了让你小心,你倒好。”齐陟松开她,气呼呼地道。
陶绾看着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道钟声。
她心头一颤,又听到一道钟声,齐陟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
在大魏,等闲时候不会在这个时辰撞钟,除非国丧。
太后此时就在寿康宫,陛下方才还同他议事,那就只有……
御书房的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最后一道钟声落了下来。
陶绾跪倒在地上,叩首道:“臣妇无能,有负陛下所托。”
元成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片刻后道:“你们出宫吧。”
说罢,他便离开了。
陶绾站起来就拉着失魂落魄的齐陟往宫外走,两人刚登上马车,她就要将在护国寺中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同齐陟说了。
听她说完这些话,齐陟才稍稍回过神,面上却无半分喜色。
太后不希望虞念苏回宫,偏偏元成帝执念颇深,恐怕这事没那么容易。
他看着陶绾说道:“这事你权当不知道,不管有谁问起,都只说不知道。”
坤宁宫里,元成帝看着躺在塌上的女子,他紧咬着牙才没哭出来。
她和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差别,只是看起来更瘦了,也更憔悴。明明这七年,他想过无数次,等这一天再见到她的时候,他要说些什么,好教她不再生气。
或者她生气,他就任由她打他几下出气。
他想让她明白,如今他虽然做了皇帝,可他会一直是那个她驱使的纨绔王爷,他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