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帮我把这些拿到后面好吗?”
“好的,我这就来。”
周末的餐馆很忙碌,但朗曼家的忙碌程度在这条街上也算是少见,帮莉娜将一篮子面包边放到后厨角落,扶着有些酸痛的腰,直起身林安感觉自己那些锻炼还是有用的,不然在这间餐馆她肯定会被累到吐血。
通过劳动获取金钱来度过毕业前几个月,这是林安想出来的计划,在实地考察过朗曼家餐馆后,试图通过伊蒂牵桥搭线去里面打工,但伊蒂和莉娜那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属实有些诡异。
“你去打工?我还没睡醒吗?”
扶着额头伊蒂满脸不可置信,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两个月帮她做家务都够吓人了,而她现在居然要求去那么忙碌的餐馆打工,站在满是油烟味的后厨烧火切菜倒垃圾当服务员凭人使唤,她就不该在睡前喝酒,现在都出幻觉了。
对这个提议莉娜也是满头雾水,这位好友向来只对文学艺术感兴趣,不说挥金如土那也是大方的很,现在居然为了钱去餐馆打工。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个,林你要知道,在餐馆里打工可不是记账这种清闲活,要当服务员上菜收拾桌子,还要去后厨帮做各种事,你确定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相信我!”
见其态度诚恳,无奈对视一眼莉娜和伊蒂满脸愁容,让这位小姐去打工,怕不是第一天就要累进医院。
而事实证明,现在的‘林安’已完成超进化,和最开始的大小姐判若两人,看着在后厨忙碌的身影,歪着脑袋思考一会,莉娜将伊蒂给的那瓶急救药塞回柜台。
几天下来大家也接受了这位曾经的大小姐与自己共同劳动,偶尔闲暇时还会有人开几句苏式阶级玩笑,但很快就被主厨用大勺敲了脑袋。
每当她们开起这种玩笑时林安都离远些默不作声,在辣脆德国,人们只聊天气不谈政治,那些是大人物们的话题。
因为德语没有口音还带着柏林腔,林安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服务员的工作,点菜上菜收拾桌子,莉娜家餐馆菜谱涉猎范围相当广阔,不但包含了欧罗巴菜系,就连亚洲美洲的食谱都有不少。
端着一盘‘正宗中餐’,看着那裹满酸甜酱汁的鸡块,无奈的抿抿嘴林安觉得朗曼大厨的思维领先全球几十年,毕竟这种类型的左宗棠鸡要等到1952年才能与第一位食客阿瑟威廉弗雷德相会,而现在这九成相似的菜即将进入辣脆嘴里,林安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点这道菜的是三个年轻人,棕色衬衫代表他们尚在希青团活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说好听是需要大人给他们容错的机会,说难听,就是一群尚未进化完全的猴子,还是峨眉山很暴力且不讲理的那种猴子。
简称teenager,一种到十八岁因为不再被法律保护,从而一夜之间由猴进化为人类的生物,相当凶残且可怕,林安好多个留学的朋友都栽在了teenager手里。
更别提辣脆teenager,简直是极致强化版,危险指数更上一层楼。
“您的糖醋鸡块好了,所有菜都上齐了,清慢用。”
保持着服务员的标准礼仪,从点菜开始这三个年轻人就用揶揄戏谑看笑话的眼神看她,这种感觉很难受,林安真的想把他们眼珠子扣下来,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小费,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
既然菜已上齐她还是尽快退场的好,但很明显这三只teenager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喂!你过来一下。”领头那个语气不善的发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没有楚雨荨那反驳自己不叫喂的勇气,尽量保持和善,林安觉得这几个人还是吃太饱了。
“你这道菜味道太淡,给我回炉重做。”
“好的,我这就拿去后厨。”
还好,只是口味不和而已,给大厨讲解一下前因后果,很多厨师都讨厌自己的菜被指指点点更改味道配比,但朗曼先生的人生信条就是和气生财。将鸡块加上调料回炉重做,还特意在摆盘时加上一朵花来装饰,林安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但很明显这不是口味的问题,当菜端上去她转个身的功夫,又有一个人说味道还是不够,握住拳头克制住想给他一下的冲动。
僵笑着将盘子端回后厨再次转达意思,猜到对方是来找茬,这次朗曼先生脸上也带着些许不悦,但碍于对方希青团以及自己犹太人的身份他也不好发作。
于是按着teenager们的套路,端着那盘鸡块在餐桌和后厨间往返几次,直到最后一次林安端着已经酸到刺鼻的鸡块,带着朗曼先生一起去对峙。
“诸位下午好,请问这道菜究竟哪点不符合您的口味呢?”
依旧陪着笑脸朗曼先生看上去有些卑微,没办法,他的餐馆能经营到现在已十分不易,现在风气越来越不好,他不想得罪任何人,特别是这群年轻气盛愚蠢的家伙。
“最开始味道不够,后面太酸了,而且鸡块已经老的能当石头,你餐馆做菜就这个样子吗?”见对方态度相当的恭敬,三个年轻人气势更加高涨,那个带头挑事的还伸出手指指向林安,“还有这个服务员,长得像个女巫,笑的也虚伪。”
被点名的女巫不动声色咬着后槽牙,如果她真的是女巫,肯定要把这三个玩意脑袋插马桶里,还敢用手指指她,直接给你掰断当胡萝卜生吃。
最后还是老练的朗曼先生抓住了重点,直接又委婉的询问三人到底想怎么样,在得到更换菜品和让女巫微笑服务的要求后,叹了口气朗曼先生庆幸这些人只是为了占便宜而来,如果是那群奔着人命家财而来的党/卫/军,那根本就没有回旋余地。
三个挑事者要求明确好解决,被众人安慰不要太在意她才不是女巫,抱着碗在后街小巷里研磨核桃,将那可怜的核桃当成几人的脑袋,用力研磨林安嘴里叨叨起女巫碎碎念的诅咒。
这道巧克力核桃派甜品准备起来耗时又废料,没有绞肉机的时代,光是碾磨核桃就要小一会。
离开厨房坐在后面小巷里,林安手都磨的逐渐脱力,看着因握住擀面杖而红肿的手,咽不下这口气女巫决定展开自己的报复。
左右看看四周无人,挺起身气沉丹田,酝酿几下一口唾沫精准无误的吐进成团的焦糖核桃碎里。
“吃吃吃,多吃点,吃死你们这群蠢猪!”
继续碾磨加料的核桃碎,虽然不卫生但等下她一定对这些餐具严格消毒,要怪就怪那几个蠢货,谁让他们闲的没事在菜没上桌前惹怒服务员。
要知道她这加料还算轻得了,好歹还算嘴里的人体代谢产物,隔壁餐馆的服务员前几天还用客人抱怨没味道的汤拿去给狗洗脚,而客人品尝过狗脚汤后集体给出美味的评价,真不愧是爱狗的德国人。
带着一些胜利感林安磨核桃都觉得轻松了很多,用擀面杖捶几下确定可以做馅后,将其交给等候多时的朗曼大厨,看着核桃派出炉那三头蠢猪吃的开心,林安也高兴的准备把小巷收拾一下,刚刚她丢了一地坚果壳,还是收拾掉的好。
但当她拎着扫帚簸箕关好后门准备打扫的时候,背对自己盘核桃的男人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不直接加点土进去呢?”盘弄手中的核桃,艾德曼没想到林安会有如此让人惊喜的举动,往欺负自己的人的饭里吐口水,一点小报复,让人惊喜又意外。
意识到自己的加料行为被发现,双腿有些打颤,林安不知道党/卫/军负不负责卫生监管,但自己这个三等人种往希青团成员饭里吐口水,这简直就是对第三帝国的蔑视和侮辱,不丢进集中营做成肥皂都不足以平民愤。
“那个…长官…那是我自己吃的…不是拿去买的。”
“吃死蠢猪,这可是你说的。”
“…”
捏碎手里的核桃挑出果仁,这两颗核桃还算给力,果仁饱满,而且没有太多讨人厌的碎屑,将其中最饱满的果仁递给刚刚干过坏事的小女巫,而对方满面狐疑不愿伸手,直到自己也吃了一块表示无毒后才犹豫着接下,然后像仓鼠一样缓慢的磕坚果。
“被欺负了该报复回去就报复,别太压抑自己。”
说的好听,她报复回去怕不是直接被丢集中营。
心里翻了个白眼,林安不知道这人脑子抽的什么风,她甚至怀疑那极度装叉的徒手捏核桃是不是一种警告,警告自己捏爆她脑袋就这么简单,以后别耍花招。
如果真是这个意思,自己那天就该放任他在门口疼死!那碗粥还不如喂到狗肚子里!狗吃饱了还能给她摇摇尾巴呢。
脑袋有些疼,心里为那碗粥愤愤不平,祈愿自己脑袋好好的不要被当核桃捏,但对方好像真的只是路过,吃了自己一个核桃留下十马克小费就离开。满是油污的小巷和他不怎么相配,但十马克和林安的裤兜简直是绝配。
将那十马克塞进口袋,扫着核桃壳林安总觉得这人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回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小说,思考艾德曼.施耐德有没有可能是重生或者穿越,但双重狗血让人大脑过载。晃晃脑袋清掉这些东西,继续去工作,林安希望自己能在五月前攒够房租和毕业工作所需的费用。
走出充满油烟味的小巷,脱掉已沾染上味道的外套,看着后视镜里迟到了还在整理袖口的长官,乔纳森对此敢怒不敢言。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某个人在做坏事的时候,好像在发光。”
“您确定那不是手电筒打的光吗?”
对此回答很是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回味核桃的味道,艾德曼看向已经无人的小巷,或许改天他应该也买一个核桃派回来,当然前提是林安再来帮忙的时候,不然那些犹太人说不准真的会给他加猛料。
如伊蒂所说朗曼家餐馆的工资的确很高,因为还是学生,按照学校规定她每天最多工作四小时,所以工资比正常员工会少一半多,但算上小费和奖金,这一个月她赚了五十多马克。
这在其她同类型服务生里已经算是非常高的薪水了,按这样攒下去,加上银行里的三百马克和利息,等到五月中交了房租和杂七杂八的费用后,她还能有些剩余零花钱。
将这些靠劳动换取的宝贵小钱钱装进口袋,哼着歌擦桌子,林安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幸苦没白费,虽然有些对不起原主的身体,但面子没有命重要,等她以后发达了一定天天做最高级全身保养来补偿。
就像打开了幸运开关一样,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还遇见了凯瑟琳,许久未见的两人抱在一起兴奋的转圈圈,这次凯瑟琳恢复往日精神,顶着蓬松的金发,她邀请林安下周去踏青。
当然对于自己这段时间的失踪凯瑟琳依旧闭口不谈,而林安也很识趣的不去深扒,在这个时代,不多问不多说不多听不多看,谨遵四不原则保命。
买了几个三明治犒劳自己,准备向伊蒂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推开门就看见一位女士坐在沙发上痛哭,而伊蒂在一旁安慰她。
痛哭的女人是伊蒂的朋友,她哭的原因和林安异曲同工,她的钱在两个月前被以有来源不明的汇款和其它问题为由冻结了,这期间她经常去银行询问,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还在处理请稍等。
直到她今天去的时候,银行柜员极度冷漠的告诉她,那笔钱被盗走下落不明,等抓住‘犯人’之后就会将钱还给她,女人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保安直接赶了出去。
“那可是我攒了半辈子的钱啊!整整十三万马克,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留给女儿开店养老用的!哪里来的犯人,他们就是要把我们的钱都抢走!我出来的时候遇见其她人,她们的钱也被盗走了,怎么会这么巧!德国人简直不给我们活路!都是强盗…”
一把捂住女人早已无所顾忌的嘴,示意林安赶紧关好门窗,皱着眉伊蒂庆幸自己家和周围算是有一定距离,刚刚的话要是被别人听到,她们三个都给死。
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的女人脸色煞白,冷汗一滴滴从额头滚落,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蠢。
递给她一杯安神的花茶,林安当然知道辣脆排犹,只不过印象里这些都是39年才开始的,但很显然在小胡子上台后这种风气愈演愈烈,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一点点饱胀直到最后到达张力的极限爆开。
“你手上还有多少钱,以后打算怎么办?”摸着对方后背安抚,此刻伊蒂庆幸自己两个女儿都在大洋彼岸的美国。
“还有八千马克,这些钱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莉莉家也遇到这样的事了,她丈夫去要说法,结果现在都没回来,大家都说他死了,被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