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生活比柏林的自在很多,虽说自己不用干活,但为了强身健体以及不要太无聊。跟着农场女孩们一起挤奶种地,林安次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发光发热,甚至有即将成为该地区知名兽医的苗头。
被认同被夸赞的感觉很好,听着赞美声林安觉得面包都不像刀片那样划的嗓子疼了。
可惜农场生活再美好,有一点也是林安接受不了的,那就是洗澡问题。
农场没用自来水系统,日常用水全靠那口老井,一桶桶打捞上来储藏在水桶里,用的时候取出一些洗碗用。这些还勉强能忍受,平时洗脸烧一壶热水就够用了。可洗澡不行,这项工程耗用的木柴和水相当多,更有因保暖不良而感冒的风险。
尽管冬天很少出汗,但人这种动物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每天洗热水澡的情况下,只是忍了一周,林安恨不得骑马回柏林洗个澡再回来。
但很明显她低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被芬妮和农场女孩们故作神秘的带上马车,奔走在林海雪原中,林安本能的护住自己的两颗腰子,直到她看见那飘着热气的温泉时才放开手。
这个年代的自然资源还是相当丰厚,隐藏在林中的温泉是芬妮土地上的财产之一,每年冬天她们都会来这里泡澡休息。
“快下来吧,这温泉可是天然的,听说以前国王王后和什么贵族都来泡呢。”夏天刚重新维修的小木屋还带着木头的香气,挤了不少人也不显拥挤,“需要我给你找个浴巾围着吗?”
“不用。”
谢绝芬妮的好意,火速将厚重冬装扒个一干二净,步伐坚定的朝小屋外走去,林安觉得芬妮对自己了解还是不深。
想她上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去澡堂,什么小区楼下浴池还是高大上的洗浴中心,她打卡过的澡堂子不比芬妮吃过的盐少。现在这种天然温泉放后世可是要花大价钱买票进去的,而她现在不仅免费泡还能看绝佳雪景,这要是不下去泡一泡简直枉来德三一遭。
全身埋在温泉里享受热水疏通筋骨,只留脑袋在水面上感受冰火两重天,舒服的长叹一口气,接过芬妮递来的生姜苹果汁,聊天扯八卦间林安突觉这样的生活和上辈子好像没什么两样,甚至更舒坦了些。
“每年都最期待冬天泡温泉了,要再来一杯吗?”
“确实,这个时候泡温泉最舒服了。”钻出水面坐在温泉边让呼吸顺畅些,又喝了一杯姜汁驱寒,湿掉的发尾在低温下带着水珠一起结成冰棍,“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当年我们花了很多钱几乎是倾家荡产买下这块地,没想到居然还附赠温泉。你可不知道,刚开始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提起那段相当辛苦的日子,芬妮眼中光亮都暗淡了许多,“不过还好都挺过来了,当年可真没少受路德维希帮助啊。”
“你和路德维希先生交情很不错?”
“那不止是不错,简直是恩人。”
眼见芬妮拉开话匣子准备讲故事,林安再度钻回温泉里,和女孩们一起排排坐等着听。
她对路德维希这个人了解不多,上次还是在已故的史塔克先生嘴里听了一些,而芬妮明显知道的更多。
“当年妈妈从她兄弟手里接手了这家农场,他说的好听把这里夸的天花乱坠,结果房子烂的踩一脚都会掉下去。我们想请人来建房子,但这里离柏林不远,人也更刁钻。他们觉得我们是又穷又傻的黑森人,给我们服务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不过他们说的也对,那个时候我们又穷又蠢,说话还带口音。”
“但是不盖房子也不行,最后兜兜转转,我们认识了刚当上建筑师的路德维希,他愿意免费帮我们盖房子,甚至说要帮我们建一座规范的农场出来。”
“老实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规范农场应该是什么样,农场这些东西,养养动物种种菜,没什么建筑上的规范。”
“不,你的农场真的很规范,在布局上是非常好的案例。”提到自己专业的话题,林安讲的话绝不会比芬妮少多少,她们是农场里两个话匣子,坐一块能聊到口干舌燥。
“农场里的布局很合理,牲畜区居住区,以及水源这些地方的距离保持的都很好,甚至肥料发酵的地方都做了专门处理防止细菌和味道传播。我想路德维希在施工前,肯定仔细观察过了每一个地方。”
“没错。”一口喝光最后的姜汁,过于浓厚的姜味刺激的人鼻子有些不适。
“他在这和我们一起吃住了一个多月,睡在地板上,和我们一起工作。老实说我以为他很快就会跑掉,可没想到他坚持了下来,还给了我们这样一座农场。是个不错的人。”
“你父亲路德维希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来着,真是可惜啊。”
“谢谢您的夸赞。”
刀叉切着盘中还带血丝的牛排,沾满油污的肥厚嘴唇上下翻飞,谈着自己有些忮忌的人,威廉姆斯还勉强保持一些表面礼仪。
只不过艾德曼觉得有些恶心,或许是黄油放了太多的原因,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被这个老头恶心到了。
身为弗林斯家掌握话语权的人,威廉姆斯的才能配不上他所拥有的一切,但运气却好的不像话,是走在路上摔一跤都能捡到钻石的那种。
年轻时因为寻欢作乐摔断腿没被征召进军队,在哥哥,也就是弗林斯兄妹的父亲自尽后成为唯一继承人,替三个孤儿寡母“保管”财产多年。后面几次站队成功,靠着礼物和人情世故终于在四十八岁当上了少校。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蠢猪,大部分人如是评价。
长辈之间的故事艾德曼没兴趣听,看在认识的份上一起吃个饭已是极限,但现在看他就不应该答应这“偶遇”的饭局,也应该在那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前就找借口离开。
凯瑟琳说的是对的,她这个叔叔最喜欢慷他人之慨,把身边的一切都当作交换的筹码。
“伯劳斯夫人,伯劳斯小姐,真是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再次感叹这傻子都看出来不对劲的偶遇,绅士的倒上一杯香槟给对方,虽然现在看上去不怎么样,但作为老牌容克小贵族,大部分时间威廉姆斯的外在工作都做得很好。
“谁说不是呢?”笑着抿一口金色液体,年长的伯劳斯夫人体态略显消瘦,但那双眼睛亮的和山林里的狐狸一样,“我们刚从慕尼黑回来,托元/首的福,玛格丽特在柏林有了新工作,说起来和施耐德上尉还算是同事呢。”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举杯庆祝早就知道的事情,脸上肥肉都堆满了褶皱,“是什么工作呢?如果是国/防/军的话我或许能照顾到,但若是党/卫/军的话,那就只能拜托艾德曼了。”
“一份女助手的工作,和施耐德上尉在同一栋楼里工作。”
年轻一点的伯劳斯小姐有着典型的雅利安人长相,那双蓝眼睛更是和她母亲如出一辙。
天大的坏消息。
桌上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低头看了眼手表,艾德曼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准备马上申请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巴伐利亚小镇,此生不再踏足柏林半步。
顺便给那个喜欢拿别人做人情的老头找点事做,治一治他那被油脂包裹的大脑。
玛格丽特.伯劳斯,她们算得上老相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和凯瑟琳是高中同学,两人观念不同关系也不好,最后更是打了一架。
那次冲突凯瑟琳大获全胜,把玛格丽特按着捶了一顿,还揪掉几根金毛。但很快她就被勒令休学,若不是看不下去的老师出手相助,她很可能就要和大学生活无缘了。
后面大家各奔东西,玛格丽特参加了妇女会,现在又成了党/卫/军女助手,简直是最好的雅利安妇女模板之一。而凯瑟琳到处乱跑活得自在,却被人当成不着调的反面教材。
这个世界还真是奇怪。
他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怀念和林安在农场那朴实无华的生活了。
“啊切!”
“祝你健康。”
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一想二骂三念叨,林安不知道是哪个玩意在想她害的她打喷嚏,当然也可能是刚从温泉出来吹冷风着凉了。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踏上回家的马车,她可不想感冒发烧。
泡温泉是件相当消耗体力的事,叽叽喳喳讨论晚上要吃什么,越来越近的灯光看得林安肚子咕咕响。摘掉围巾帽子准备去厨房搞点饭,但客厅出现了一个陌生人,牛仔们的眼神也令人琢磨不透。
“呃…请问您是?”
见陌生人死死盯着自己不放,默默后退一步,林安不知道自己怎么总能遇见这些怪人。
“亲爱的小琳娜,我是你莱纳叔叔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啊?”
过于像诈骗犯的对话搞得林安大脑宕机了几秒,但很快就重启并开始头脑风暴,果然在记忆角落里找到了这位不认识先生的资料。
莱纳.布朗,一个英国商人,和自己家长关系匪浅,林小姐留学的牵线人之一,对留学的林小姐和林屿相当照顾。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德国,还找到这个农场的,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才不会留这样一个祸害在家里。
至于那个称呼,是她清新脱俗的母亲白女士给她取的外文名字,和本名很像,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被使用。
“好久不见莱纳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保持距离,保持对方记忆里自己的样子,林安希望这位头顶反光的先生不要看出破绽。
“没什么,我给你寄了很多信,但你一直没回信,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可没想到你租的房子变成那样,我找了很多人,最后还是附近小镇的一个人说看见过你,所以我才找来的。”
越说越多最后差点流泪,倒退成M字的发际线反射着蜡烛的光,只有两人在场的情况下莱纳也没说出对德国局势的担忧,他是个谨慎的人。
“如果白看见她的女儿待在这种地方,那给多难过啊。”
“我在这生活的很好,您不用担心的。”递过一杯热茶,林安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圈套,但她貌似没有值得如此计谋的情报,“您是怎么来德国的呢?毕竟现在的情况…”
“没什么,只是早年做生意,认识的路和人都比较多而已。”
小农场的一杯茶尚不能入英国人的眼,喝下一口权当取暖解渴,莱纳对自己法外狂徒的行为相当隐晦的承认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跟我回巴黎吗,你梅莎姨妈也很想你,或者跟我回伦敦,虽然天气不是很好,但总归要比柏林的好一点。”
好问题,林安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好。
她还记得那个笑话,21世纪英国人吃的还跟德国人在他们头顶上飞一样。隔着海峡无法正面交锋,英德两国默契的选择了飞机对轰和潜艇埋雷,规律的就像铁饭碗,一三五我打你,二四六你炸我,剩个周日休息喝茶。
如此情况下丘吉尔也要住进地下室,白金汉宫的王室成员更是躲躲藏藏,就连最大的精神病小胡子也修了个地堡苟在里面。林安不想再体验那种担心轰炸机飞头顶的日子,斯图卡的声音听过一次就够了,她没命再听第二次。
巴黎还好一点,法国投降速度在后世是经久不衰的笑话,虽然没有遭遇战火,但下水道时不时钻出的有志青年,以及战后给所有亲德女人剃头的行为也过于经典。
今年开始欧洲全面开花,遍地辣脆的情况下在哪里都差不多,跑与不跑都那样。而且她和艾德曼的关系有些复杂,要是丢下这人找个借口跑到欧洲哪个犄角旮旯,就算藏在瑞士某个地方,都会被得势的辣脆揪出来。
除非能一下子跑到美国,但那里有着排/华法案,日子说不定还没这里好。她应该一直待在这个闭塞的小农场直到战争结束,这样比较安全。
“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突然换地方的话可能会不适应。”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换做前年或者去年,她说不定会抱着莱纳大腿求他带自己走,但现在林安变得有些懦弱,担心做出的决定会让事情变坏。
“谢谢您的好意,等下要一起吃晚餐吗?这所农场的人都很好。”
“好吧。”无奈的叹了口气,莱纳知道自己短时间是改变不了这位小姐的想法了。“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地址,不用担心一些东西。”
“谢谢。”
收好那个写有地址的纸条,带着莱纳前往餐厅,今天的晚餐是淋满肉汁的土豆泥,炖煮到入口即化的牛肉,以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