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会记得他,也不会记得威廉姆斯以前的样子。”
维尔纳·弗林斯,兄妹俩的父亲,可在三人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患上弹震症的可怜士兵,战争结束的第三年,他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在尚年幼的克莱文面前。
艾德曼连自己亲爹都忘了个干净,怎么会记得这位叔叔,而威廉姆斯曾经的样子也随着不堪的童年被遗忘。
“既然明天就是圣诞,那我就再给你讲个故事。” 单手托起下巴,鼻尖热气在车窗上凝结成雾。艾德曼猛然发现,身边的人里貌似只有艾因斯没什么变化。
“威廉姆斯喜欢自己的嫂子,他妻子则爱慕小叔子,他父亲恨为什么不是他去死。”
“上帝啊…”
“这才只是个开始。”
……
当威廉姆斯打开书房门时,楼下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凯瑟琳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她和克莱文在带着孩子们妆点圣诞树,餐桌中间的插花看上去相当艺术,很明显不是大象女佣的手笔,不过她核桃倒是磨的很好,威廉姆斯已经闻到了属于核桃派的甜味。
“叔叔。”
“嗯?”
凯瑟琳的呼唤将他从恍惚中拉出,略有心虚的和侄女对视一眼,可那明媚的笑容怎么都不可能和下午那头母狮子重叠上。
“那个小星星您有从柏林带来吗?就是每年都用的那个,如果没了它就算不上圣诞节了。”
“哦,那个就在茶几的抽屉里,被布包着的那个就是。”
克莱文将那星星安置在圣诞树顶,女佣带着烫手的派从厨房小步跑来,坐在主位上看向其乐融融的家人,水晶灯光芒格外刺眼,威廉姆斯突然想起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那晚。
………
那是在他尚未变成现在这个胖子,还是远近闻名的风流公子的时候,年轻的威廉姆斯爱上了剑术教师的女儿玛丽安。
和尚武的家人不同,玛丽安文静内向,她会站在接骨木下怜惜掉落的花瓣,会在喷泉旁与鱼儿戏水。
她相当诗情画意,威廉姆斯认为她是天生的诗人。两人一起欣赏风花雪月,数年的相伴让他们关系匪浅,可却未擦出名为爱情的火花。威廉姆斯并不清楚其中原因,是少女的心思难以捉摸,还是他资质平庸,又或是他是被家里遗忘的次子。
是的,谈起弗林斯家族的孩子,人们想起的永远都是英俊聪慧强壮绅士的维尔纳,在把他夸了一番后才会想起威廉姆斯。而后者比起兄弟更像是衬托鲜花的绿叶。
威廉姆斯也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确实比不上哥哥,但做个清闲公子哥倒也不错。父亲对他并未有太大期许,就连母亲也只是在哥哥外出游学后才更关心他。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清闲公子威廉姆斯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追求玛丽安,以及如何搞定自己未来的岳父。
剑术教师家境平庸,他也乐得让女儿嫁进上等人家过好日子,他也知道威廉姆斯的小心思。可就像所有人都说的那样,威廉姆斯是个普普通通,甚至在哥哥光环下显得相当平庸的清闲公子,只有一张脸能看。
他希望女儿过上好日子,可又怕她嫁给不靠谱的丈夫。所以威廉姆斯在剑术上倒是积极了很多,对文学的兴趣也越来越深,他希望能凭自己的努力改变众人的看法,希望自己赢得玛丽安的心
所以在两人可探讨的东西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近的那个冬天,威廉姆斯决定用一场圣诞舞会解决这个烦恼。他准备向玛丽安告白,他要向那些文学作品里的主角一样表现自己。
圣诞舞会在沃尔里希家的庄园举行,铺着红毯的楼梯,洁白的温室玫瑰,华丽的水晶灯闪烁着最耀眼的光芒。让自己的狐朋狗友最后一次帮忙检查仪容,踏入会场的那一刻,威廉姆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如计划中的一样,他与玛丽安跳了两场舞,他们谈论着奥德赛和亚里士多德,玛丽安答应和他一起去巴黎歌剧院,也邀请他一起去阿尔卑斯山度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直到中场休息时两人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灯光舞会酒精花香,年轻人隐秘热烈的爱在灯光下升腾缠绵。直到那人的出现。
按理说在外游学多年的哥哥冒着风雪赶来参加圣诞舞会,并扛着给他的礼物流浪汉一样走进会场,威廉姆斯应该热情的上前拥抱慰问,而他也这样做了。
名声在外的维尔纳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转身应付起群众,抱着怀里沉甸甸的礼物,威廉姆斯突然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他甚至没勇气去确定这件事有没有真的发生。
可当他逼着自己回头的那一刻,他意识到那清晰的足够熄灭他所有勇气的事实。
他和玛丽安都很了解彼此,所以他当然知道她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优雅博学的金发绅士,浪漫的骑士,而他只是一个资质平庸需要点灯夜读才能赶上她脚步的半吊子。
他与玛丽安那朦胧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是玛丽安和她的家庭能接触到的男人里排名第一的那个,她并未看过宽广的世界,沃尔里希的庄园让她惊奇不已。她是一只聪慧的游隼,只是缺乏助上青云的那股风而已。
而威廉姆斯是不被看好的次子,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守住那份遗产就已是谢天谢地。他并不是最优秀的男人,他只是幸运的对上了并未见过太多人的玛丽安。
威廉姆斯更加了解自己的哥哥,他知道如果维尔纳看见了玛丽安,那他也会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可维尔纳是个好哥哥,威廉姆斯无法找到一个比他还要善良真诚的人了,如果他说自己爱上了玛丽安,那维尔纳绝对会离开,并祝福他觅得佳偶。
他会笑着说他很好,可他们都知道事情绝不会是那样。
事情不该变得这样。
“威廉,有什么事吗?”被弟弟从人群中拖出,维尔纳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脸。“你要带我去哪?”
“去改变你命运的地方。”
又是那副勾肩搭背的风流样子,不去听背后的议论,也不在意兄弟们那绝望的眼神。威廉姆斯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分叉点。
“玛丽安,这是我哥哥,维尔纳·弗林斯。”
“玛丽安·韦利卡,很高兴遇见您。”
“我想我冒着风雪赶来是值得的,玛丽安小姐。”
“那你们先聊,我去找汉斯他们了。”
当圣诞歌声响起时,那令人羡慕的一对正在舞池中央,红丝绒裙摆玫瑰般盛放。第二年春天玛丽安踏进了婚姻殿堂,白玫瑰捧花划过天空最后落在汉斯手里,而这让汉斯兴奋的饮下大量酒水,更是高喊谁第一个祝酒他就把自己的赛马给他。
而那匹马最后进了威廉姆斯的马厩。
“敬新郎。”香槟杯里金色液体晃动个不停。
“敬新娘。”乐队演奏起优美的交响乐。
“来自你的弟弟,最真挚的祝福。”水晶吊灯反射着金色光芒。
“祝你二人永结同心,永远幸福。敬你们光明的未来,愿你们永远知足常乐。”
同年秋天,威廉姆斯在父母的安排下与邦妮喜结连理,在婚前最后也是最深刻的一次聊天时,威廉姆斯确定邦妮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永远无法如愿,却又幸运的能将那份期愿留在生命里,哪怕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也足够了。
可惜命运无常,三姐妹的纺车并未按着所有人的意念摆动。
威廉姆斯被那匹赛马摔断了腿,他因此躲过征兵,而维尔纳则上了战场。人们从一开始希望他建功立业凯旋,最后变成只盼着他活下来。可威廉姆斯根本不知道回来的是不是他亲爱的哥哥,那是一个让家族蒙羞的懦弱的疯子。
而那晚阁楼的枪响让一切落幕,血如玫瑰般盛放,一如那晚的红丝绒裙子。
长子之死被视为最后也是最大的灾厄,父亲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哭瞎眼睛去寻了她的儿子,她最爱的那个儿子。
突如其来的病险些让威廉姆斯丧命,而善良的医生为他开了最有效的药物,诚然这些药将他从死神的手下夺走,可那恐怖的副作用远比死神的镰刀更可怕。
威廉姆斯能感觉到体重在一天天上涨,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如发酵中的面包一样迅速膨胀,新做的衣服永远小一号。等到这副作用终于停止时,威廉姆斯彻底变成了一个肉球,别说骑马,就连走动几步都喘着粗气。
终于他那唯一会被称赞的外貌也消失不见,随之消失的还有父亲。
当他忍着膝盖疼痛将父亲最爱的朗姆酒送给他时,已经糊涂的老弗林斯不断喊着儿子的名字,喊他最爱的那个儿子。
“维尔纳,我可怜的维尔纳,你为什么要那样啊。”看着那双枯老的手臂,威廉姆斯试图给他一杯酒来缓解。
“为什么啊,为什么死的是你,为什么不是另一个啊,为什么他要突然摔断腿,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啊!维尔纳,我的维尔纳…”
老弗林斯死前并未喝到最爱的朗姆,父亲死前也并未呼喊他的名字。
威廉姆斯坐在阁楼里喝光那瓶酒,地板早就换了一次,低头对着那些缝隙喃喃自语,几滴水珠砸在深咖色的木头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应该是我啊…”
…………
当艾德曼穿过细雪走到家口时,林安也踩着宵禁时刻出现。面对面站着,路灯上的彩带随风飘摇,一片雪花落到鼻尖,黑色皮靴向前一步,为那所爱之人挡住风雪。
挤在沙发上喝茶暖身,各怀着心事,只有摩西板正的坐在壁炉前直视两人。
林安莫名有一种给艾德曼行个西方礼节的冲动,他这个高贵出身,放后世妥妥的卖课讲师。她何德何能跟这种活历史在一起,她就知道这货如此年轻却当上少校绝不单靠能力。
林安决定以后出自传的时候绝对要起个狗血介绍,好让别人翻开书质疑她这个疯老太在讲什么胡话,结果却被狠狠打脸。
艾德曼在思考威廉姆斯的那句话,他说的很对,林安不可能永远留在巴黎做他的女友,他应该给她一段更安稳的生活。
也许他该放弃那所谓的执拗,他应该为更长远的未来着想。
对于摩西而言,它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它明明可以打开冰箱橱柜吃光那些美味,但临近圣诞福至心灵,它并未那样做。
褐色狗眼死死盯着面前两个故作深沉的人,摩西决定再等一分钟,如果他们还没发现这个事的话。那它就要让这俩人知道什么叫死犟种养的狼狗。
很好,在它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那两个人类依旧没有行动,气沉丹田,摩西决定发出保卫狗权的抗议。
“werwerwerwerwer~”
“它为什么突然这样叫!跟驴一样!”被茶呛到咳嗽,魔音贯耳间林安总觉得这叫声好像在哪听过。
上前按住救护车的嘴筒子,如斗兽场角斗般与其搏斗,艾德曼突然想到一个有些可怕的事。
“我们今天是不是忘记喂狗了。”
“我以为你喂了…”
“我也以为你喂了…”
“…琳娜!你在哪!上帝保佑别是被摩西吃了!”
“...倒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