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家住了两日,由江岭领着虞影几人在县城里逛了个遍。
县城没多大,两日时间,足够从南逛到北,几乎每个地方都看过了。
因而这日晚间,江父叫江岭带着贵客们去城外桃花山上的汤泉山庄住一晚。
翌日,众人收拾了些行李,坐江家的马车启程去汤泉山庄。
之前只是在城中逛逛,不带上江岚还说得过去,此次家中客人都要去泡汤泉,自然不好撇下江岚一个人。
江岚单独搭乘一辆马车,虞影、陆惊澜和江岭三人同乘,原本颜妍也该独自乘坐另一马车的,但她嫌弃路上没有人与自己说话太无趣,便提出和其他三人一起。
江家夫妇原本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有些不妥,委婉相劝了几回,但颜妍本就是武家儿女不拘小节,再加上修士之中的女子因有修为傍身,大多也不会被所谓的名声清白束缚,所以并不在意。
江家夫妇不明白修士之间的事,但既然颜妍自己不在乎,便不再多言。
谁知上车之前,却被连话都没说过的江岚身边的那名仆从指责了一句:“男女同车实在不大合规矩,哪怕是稍微讲究一点的散修也不会如此行事,何况仙子出身名门大宗,不如还是多要一架马车吧。”
颜妍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多说,直接上了马车。
车上,四人凑作一圈,嗑瓜子聊天。
颜妍手里捧着瓜子壳,愤愤道:“那人当真多管闲事,我爱怎样就怎样,哪里需要他来逼逼赖赖。我看他也根本不是为了我着想,不过是因为我们与他家少爷同行,他怕带累了他宝贝少爷的名声而已。”
“别生气了。”
虞影说了半句,一颗瓜子仁忽然递到嘴边,顺着看去,是陆惊澜剥好了喂过来的。
虞影张嘴吃掉瓜子,才继续对颜妍说:“何苦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说完,下一颗瓜子仁也递到了嘴边,虞影又张嘴吃掉。
吃完之后虞影才觉得不太对,“你剥瓜子挺快啊。”
结果陆惊澜侧身,露出了被挡在他身后的乌鸦。
只见小乌鸦正任劳任怨地啄开瓜子壳,香甜饱满的果仁儿刚掉出来,就被陆惊澜拿走,递给虞影。
虞影:“……”
陆惊澜举着瓜子仁,解释:“别担心,五颗里我会让他吃掉一颗。”
听起来更心酸了。
虞影接过瓜子仁,“最后一颗,我不吃了,你也别让他剥了。”
“他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
陆惊澜碰了碰小乌鸦的脑袋,这几日相处下来,一人一鸟看上去似乎亲近了不少。
没有人发现,小乌鸦在被陆惊澜碰到脑袋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虞栖梢心里苦啊,那个捡到他的人是个和魔尊大人一样心大的家伙,除了第一天帮自己包扎了伤口之外,接下来几日甚至没想过喂点吃的给自己!
以前他能自己飞出去抓点虫子老鼠吃,可他如今伤在翅膀,只能生生饿着。
就在虞栖梢即将饿晕过去前,陆惊澜带着一碗美味的生肉出现了。
虞栖梢一口吞掉了久违的食物,正心满意足时,他听见陆惊澜命令自己:
“飞到这儿来。”
想着眼前这家伙好歹给自己吃了肉,稍微听听他的指令也行,虞栖梢便照做,飞到了陆惊澜的手中。
谁知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陆惊澜总是用食物威逼利诱自己做一些丧权辱鸟的事,比如关窗户,比如叼信封……到最后,他甚至想哄骗自己说话!
听话去做就有肉吃,不做就没得吃,做错了还会被轻轻打脑袋训斥。
虞栖梢现在可谓是鸟为食亡,吃人嘴短,寄人篱下,无可奈何。
江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鸟会嗑瓜子给人吃的,奇道:“这鸟儿可真聪明!我听说训练得当的话,乌鸦能学人说话。惊澜,你有教他吗?”
“教过。”陆惊澜语气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没有学会。”
“反正距离桃花山还有半日路程,你再教教,说不定就会了。”江岭开始撺掇。
总归无事,陆惊澜便从随身锦囊里拿出了一块肉干。
虞影心想,他又不是普通的乌鸦,魔兽们开了灵智,就和人无甚区别了,不能当做寻常禽兽来训练,更不可能与寻常禽兽那般,为了一口吃的就讨好人。
听了江岭的话,虞栖梢才恍然大悟。
原来凡间的乌鸦也能说话,前两日陆惊澜是在教自己说话,不是发现了自己不对劲在试探自己。
陆惊澜举起肉干,对乌鸦道:“说‘您吃了吗?’”
虞影:“……”
江岭:“……”
颜妍:“……”
你就不能教点别的?
思考片刻,肉干的吸引力还是太大了,虞栖梢心一横,用乌鸦嗓子重复了一遍:“您吃了吗?”
快给我吃!
江岭:“哇!”
颜妍:“好厉害!”
虞影:“…………”
陆惊澜也没想到这回居然能一遍成功,欣喜地笑起来,把手中肉干喂给了乌鸦。
“真棒,好鸟。”
虞影侧过头去,真的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这只鸦。
“我也要教我也要教!”颜妍举手。
陆惊澜把装着肉干的锦囊给她。
颜妍当即学着陆惊澜刚才的样子,拿出肉干引诱,“叫‘姐姐’。”
虞栖梢:“……”
这合适吗姑娘,我大你二百岁。
但是为了肉干,反正这车上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年纪。
“姐姐!”虞栖梢一边叫,一边还扑腾了两下翅膀。
“好可爱!”颜妍心都化了,给小乌鸦喂了足足两根肉干。
“给我也试试呗?”江岭跟着起哄。
三人一鸟闹个不停,只有虞影耳朵烧得通红,靠在马车的小窗边,扶额,感觉自己脸都丢光了。
笑闹的声音传到了行驶在前方的马车里。
江岚板着一张还带着明显稚气的脸,蹙眉,“真是吵死了。”
仆从应声说:“您暂且忍忍吧,那些人虽说是神霄宗弟子,但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出身,不过是乡野村夫走大运生了灵根才有幸能够修行,行事作风都还残留着粗俗之气。”
江岚即便坐在马车里,脊背也挺得笔直。
想到两日前被虞影狠狠下了面子,江岚嫌恶地哼了一声,“我实在不屑与他们打交道。粗俗无礼。”
仆从赶紧劝他说:“您千万莫要意气用事。上回神霄宗弟子大选,您无论是天资还是修为,全都当属头筹,却不知为何落选。我们纵使无法靠他们直接进入神霄宗,也要打探打探,近年来弟子大选的标准是什么,好为下一次入选做准备。”
提到此事,江岚的面色更加不好,“这几日冷眼瞧下来,那几人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我十六岁筑基期还不够优秀吗?江岭那蠢货,十八了才练气八阶,我哪里比不过他?”
“您别胡思乱想,您是江家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子弟,怎么会比不过江岭呢。”仆从宽慰他,“神霄宗大选未必完全公正,只不过是我们没能摸清门道罢了。”
“我打听过了,其中那位叫做陆惊澜的弟子,是神霄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仆从压低声音,“咱们一定要笼络住他。”
江岚脸上不情不愿,但最终也没再继续抱怨。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了汤泉山庄。
汤泉山庄是江家的产业,是县里乃至整个州府的贵人们都十分喜爱的消遣地,占了半座桃花山,景色幽静雅致。
“咱们先去客房放东西,待会儿再一同去泡汤泉。泡完汤泉,还有山庄里著名的素宴可食。”江岭介绍到。
剩下三人自然没有意见,颜妍也不过是可惜自己只能单独泡汤,主要还需看江岚小少爷的意思。
出来玩,江岚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像是全天下都欠他三百吊钱。
他说:“我累了,要在房间里休息,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几日间看着自家父母在江岚面前做小伏低,江岭也有些不待见他,巴不得不带他一起,便连多劝一句也没有,直接随他自便。
虞影在房里换上了泡汤泉的袍子。
山庄为每个客人都准备了专门的长袍,用于泡汤的时候穿,这种长袍面料清软,于光下如蝉翼般隐隐透明,因为不会吸水,所以泡过汤泉也不会变重。
换衣时,虞影在镜中多看了几眼自己现在这副躯体。
比从前矮了些,也清瘦了不少,肤色白得与身上的长袍几乎融为一体,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是个病秧子。
哎,果然还是原来那具身体更好,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虞影感叹着来到汤泉旁边,江岭已经在里面泡着了。
“虞兄,快来喝一杯!”
江岭笑着招手,在他身边还漂浮着一块木板,上边放着酒壶和酒杯。
虞影伸出脚,用脚趾试了一下水温,有一点烫,但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
随后他走下池子,来到江岭旁边。
两人靠在池边,泉水刚好淹没到他们的胸口。
“这是桃花酿。”江岭为虞影倒了一杯酒,“桃花山春季桃花漫山,因而得名,桃花酿便是山中桃花瓣所酿美酒,有馥郁花香,虞兄你尝尝。”
虞影饮尽此杯,赞许地点头,“的确是花香满溢。”
两人又喝了一杯,虞影才看向池外,问:“陆惊澜怎么还没过来?”
此时,陆惊澜被江岚身边的那名仆从拦在了房门口。
那仆从急得满头大汗,顾不得什么礼数,拉着陆惊澜求救:“仙君不好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出事了,我实在不知找谁帮忙才好,还请您出手相救……”
陆惊澜见他脸色煞白,虽然不喜江岚,也不好袖手旁观,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