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家丁的话,江家父子俩都很震惊。
江岭更是脱口而出:“不可能,无缘无故,颜师妹怎么会做这种事?”
“岭儿,别着急。”江父声音沉稳,“我们先过去看。”
说罢,父子俩人嘱咐随身侍奉的下人好好留在老爷子身边看守,不要让生人接近,随即出门去往颜妍暂住的院子。
在屋后窗外偷听的虞影也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颜妍,他略一蹙眉,顿了顿,便错过了偷偷潜入房间的最好机会。
江家老爷子身边伺候的那名姓秦的管事走进屋子,来到了床边。
错过时机,虞影只能在原处按兵不动,把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隙,看过去。
秦管事端来了一盆热水,动作熟稔地扶起躺在床上的江老太爷,为老爷子解开衣衫,轻轻擦身。
秦管事伺候的动作周到轻柔,一看便知是做惯了这些事的。按理说他身为管事,又上了年纪,大可以把擦身子这种劳累活儿交给其他人去办。况且现在老爷子昏迷不醒,他就是少做点事,也不会有人知晓。
可见秦管事是当真忠心于江老爷子。
为老爷子擦完身子,扶着人重新躺下,掖好被子,秦管事忽然叹了口气,抬起手臂,竟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虞影挑眉,秦管事背朝自己,看不太清,似乎是哭了。
很快,虞影听见房内传来低低的抽噎声,印证了他的猜测。
秦管事哽咽道:“老爷,您当真是受苦了。您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应当长命百岁的,我还想伺候您呢……”
伺候了快一辈子的老主子命悬一线,秦管事非常难过,在床畔的小凳上坐了下来,低着头,默默守着昏睡不醒的老爷子。
见状,虞影心底也生出些唏嘘。
凡人寿数短暂,不过短短几十年,也足够尝遍生死悲欢。
不过看样子秦管事今晚是打算一直守在床边不会离开了,虞影没办法潜入进去看老爷子的情况,只能转身离去。
从江老太爷的院子里离开后,虞影直奔颜妍所在的院落,刚要迈入,便遇上了同样赶过来查看情况的陆惊澜。
见到虞影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陆惊澜也没有多么惊讶。
少年直接上前,来到大魔头的身侧,问:“颜妍出事了,我刚才去你房间没找到你,你去哪里了?”
虞影随口胡编说:“吃得太饱,消消食,就在附近逛了逛。”
陆惊澜垂眸,“怎么不叫我?”
虞影不耐烦,“你是牛皮糖吗,莫非我上个茅厕你也要黏着我?”
“说得真难听。”陆惊澜扯了扯嘴角。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向颜妍的房间,外面守着好几个家丁,听里头的说话声,看来江家的人已经赶到了。
虞影和陆惊澜推门走进去,一下便撞入了浓重的尴尬之中。
屋内,江家夫妇坐在桌旁,颜妍表情阴沉地坐在另一头,江岭站在双方中间,正抓耳挠腮地思考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颜妍感到一阵被冤枉的羞耻,实在忍不住了,直言:“江老爷、江夫人,我全然不知客房的妆台上为什么会放着一盒砒霜,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没有理由害江师兄的祖父。”
在几人的中间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敞开的彩漆花盒,装着白色粉末,若非郎中验过,常人只会以为这不过是一盒敷面的香粉。
江夫人看了一眼沉默的丈夫,想了想,态度温和地发问:“我们并非怀疑仙子您,只是想问您,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客房。”
“没有。”颜妍回答得很快,“这几日我在房间里的时间很少,白日里大多都在外游玩,根本不知有谁进过我的房间。”
得到这个回答,江夫人一时也沉默下来。
江岭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爹、娘,只是找到一盒毒药,不能说明此事就与颜师妹有关。我们几个今天下午才从汤泉山庄回来,祖父中毒却是早晨的事,时间实在对不上。”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江家夫妇当然清楚,他们也不认为颜妍是凶手,只不过来询问一番,看看能否有新的线索罢了。
江父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刚走进来还未发一言的虞影与陆惊澜二人。
“无论下毒的人是谁。”江父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找凶手,而是救人。”
说罢,江父站起来,来到陆惊澜面前,郑重行礼。
“听犬子所言,陆仙君身上有一些从仙门带出来的药材,若仙君能出手相助,江某人愿倾家报答!”
陆惊澜搀扶起江父,“江叔言重了,江岭是我好友,如果有办法,我自当相帮。”
江父抬起头,只见他已经红了眼眶。
“可是……”陆惊澜略显犹豫,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实际上我对医术一窍不通,纵使我带着不少药材,却也不知如何用药啊。”
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变得缥缈虚无,江父愣住。
江母比丈夫要镇定,立即想到,说:“郎中还在,或许能与郎中斟酌用药……”
说到这儿,江母也觉得有些不妥。
郎中只是凡间的郎中,恐怕根本不认识修士所用的什么灵丹妙药。
江岭知道陆惊澜所言不假,若治病救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神霄宗也不会花费那么多精力与资源培养专门的医修了。
正为难间,虞影忽然出声:“就这么办吧。”
陆惊澜转头看向他。
虞影点点头,“带着你的药,去问问郎中。有许多对修士来说只能温养经脉的丹药,对凡人来说足以救命。”
江父连忙附和,说:“对对……总归还请仙君先去看一眼吧……”
众人快步前往了江老爷子的院落。
方才只能在窗外偷看,现在虞影终于能靠近看江老爷子的情况。
短短几日,缠绵病榻的老太爷比起他们到江家第一天见到的样子苍老狼狈了不少,原本就清瘦的老人,此时两颊愈发深陷,面色灰败,难怪郎中看过后直摇头。
守在床边的秦管事起身为众人挪开地方,虞影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竟哭得眼皮都有点肿。
陆惊澜见状感到万分为难,他在神霄宗藏书阁读过不少书,关于丹药的也翻阅过几本,可那些书籍大多只是简要介绍各种丹药的名称与功用,真要他诊脉断病用药,实在是一头雾水。
是药三分毒,更别提修士与凡人体质不同,万一用错了药,别说救人了,根本就是害人。
陆惊澜只好求助旁边的郎中,问:“老先生,确定老太爷是砒霜中毒吗?我这里有些药材,可惜我实在不通药理,还请老先生帮忙斟酌用药。”
郎中今日已经从江家父子的对话中知晓陆惊澜是修士,当然能猜出他口中的药材都是仙丹,惶恐不已,“不敢不敢……老朽自当尽力,只不过,江老太爷的症状,不像是砒霜中毒。”
“不是砒霜?”江岭意识到什么,“果真是有人想要栽赃颜师妹?”
江父忙问:“那父亲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郎中额角冒出细密的汗,“老朽无能,老朽不知……”
在他们说话期间,虞影直接坐在了床边小凳上,从被子里掏出老爷子的手,熟练地搭上了脉。
见他有模有样,身后其他人都忘记了商议,惊得愣住了。
江岭从来不知道他虞兄还懂医术啊。
房间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区域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打扰了虞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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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江家夫妇说他们并不怀疑颜妍,但被冤枉了一场,颜妍自己心里实在不好受,想着反正帮不上忙,干脆把自己关在了客房内,没有随众人去看江老爷子。
颜妍躺在床上,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心情复杂。
她十几年来活得光明磊落,除了小时候闯过一些无伤大雅的祸,比如玩鞭炮不小心炸了家中大黄的尾巴,此外从未做过不应当的事。
因此今日丫鬟从她妆台上找到那盒子砒霜的时候,她如遭雷击,几乎有一瞬间仿佛被冻住了般。
那东西分明不是她的,她见也没见过,可无人为她作证,任凭她如何说,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江老爷和江夫人怀疑的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割在她的身上。
颜妍觉得委屈、憋闷,还不至于哭出来,只是心里堵得慌。
“姐姐?”
床边忽然探出江棠的小脑袋。
颜妍翻身坐起,发现江棠只穿了一身中衣,显然是从被窝里跑出来的。
夜风萧瑟,颜妍害怕江棠着凉,赶紧把她抱进自己的被子里,“你怎么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吗?”
江棠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颜妍的脸颊,几岁的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道:“姐姐别伤心,我知道爷爷不是姐姐害的,爹娘只是太着急了,才、才错怪了姐姐。”
委屈的时候最听不得有人安慰。
颜妍嘴一瘪,差点在一个小奶娃面前放声大哭。
但她好险控制住了,只是红着眼,问:“棠棠怎么这么相信姐姐?”
“因为我能感觉到姐姐是好人,给棠棠吃糖!”江棠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而且爷爷之前和棠棠说过,等哥哥回来之后,他就要走了,会去天上变成神仙保佑棠棠。棠棠勇敢,不哭。”
一瞬间,颜妍所有的情绪尽数收了起来,愣住,“你说什么?”
另一边,江宅最角落的院子里,一个人穿着黑乎乎的衣服悄悄避开人跑到后门,动作有些笨拙地爬上后门旁的那棵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探出了围墙,顺着爬出去就能翻墙出门。
黑衣人用最轻的动作一点一点挪到围墙上,而后翻了出去。
谁知落地后刚一抬头,眼前已然站着两名值守在后门外的江家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