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蒙蒙。
三驾马车停在江宅门口,众人相互辞别,即将各自启程。
虞影站在马车旁打哈欠,又看江岭与父母道别。
江夫人从身旁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精美的雕花木盒,递给了颜妍,“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梨花玉簪,一直好好收着,许久不曾戴过,总觉得衬你正合适,便着人取出来送给你。瞧你随身没带多少首饰,可姑娘家哪有不爱珠宝首饰的?想来是嫌弃累赘,不大喜欢戴首饰,不过这簪子戴在脑袋上倒是无事。”
知晓内情的人一看便知江夫人这是在给颜妍赔礼,为着之前错怪她的事。但江夫人面上说得滴水不漏,不再提起前事让人尴尬,顾全了彼此的脸面。
颜妍很意外。
当时被冤枉,她着实难受了一整晚,还好后来有江棠宽慰,江家夫妇也并未真的将她当做凶手,她又向来想得开,这才没往心里去。
不想江夫人主动赔礼,的确更令颜妍心中熨帖。
江棠从母亲手中拿过木盒,蹦跳着高举簪子,“姐姐,快蹲下来,棠棠给姐姐戴上!”
颜妍蹲下来,让江棠为自己戴上玉簪。
此簪是用一块莹白温润的玉整个儿雕琢成梨花模样,工匠技艺娴熟,花瓣仿佛无风自动,像是戴了一朵真正花在头上,几乎能闻到扑鼻香气。
和江家夫妇道过别,江岭与颜妍又来到虞影和陆惊澜面前。
“虞兄,惊澜,我俩就先回宗门了,你们早些办完事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去宁阳府吃肉!”江岭重重拍了拍陆惊澜的肩膀。
颜妍也道:“陆师兄,虞师兄,万事多加小心。”
接着颜妍看向那只站在虞影肩膀上的大黑鸟,伸手摸了摸鸟头,“你也要小心,不要再受伤。”
忽然被摸了头,虞栖梢脸红起来。
当然,他的毛黢黑,看不出来。
可恶的女人,本大爷的玉头可是你能摸的!
这边许多人觉得乌鸦不吉利,所以在江家的这段日子,虞影威胁乌鸦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跑出去小心被人拔了毛做成烤鸦。
奇怪的是,乌鸦在屋里静养这么些日子,翅膀上的伤口仍然没有好全,还绑着绷带,也飞不远。
辞别之后,他们分别登上马车,一东一西,朝着不同的方向前去。
虞栖梢现在能飞个几丈高,但是不能飞太远,和老母鸡差不多。
因着罗渊在脑海里一直吵着想与他说话,他不得不从马车里出来,飞到车顶棚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趁小爷现在有心情。”
虞栖梢以人形出现在自己的识海中,一脸不耐烦看着罗渊。
罗渊凭空盘腿而坐,缓缓睁开眼,“你的伤,不疼吗?”
虞栖梢愣了一下,接着冷哼,“你这不说的废话吗,谁受伤了不疼?如果你急着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种屁话,那下次就别叫我了,我没功夫陪你闲聊。”
“你那伤口是掌门留下的。”罗渊道,“掌门的纯粹灵气与你的魔气对冲,才让你的身上的伤迟迟无法痊愈,若是拖着不管,你活不了太久。”
虞栖梢皱着眉头,掏掏耳朵,“你说完了?你说的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有法子帮我疗伤?”
罗渊叹气,“没有。”
“那不就结了。”虞栖梢摊手,“还是一堆废话。”
说着,虞栖梢的身体变得透明,看来是打算离开识海。
罗渊赶紧叫住他:“我只是想提醒你,不可再浑浑噩噩下去,得赶紧想办法,否则不出一月,你定会没命!”
“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虞栖梢捏紧拳头,忽然喊到。
随后,他抬起头,眼中一片血红,死死盯着罗渊,一步一步走过去。
“我是因为魔尊大人才会到这世上来的,他走了,我也无甚牵挂了,还会怕死?”
罗渊不赞成道:“他是他,你是你,他死了,难道就要你搭上一条命,岂有此理?”
虞栖梢猛地一把攥住罗渊的领口,“你懂个屁!你们这群道貌岸然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整天满口仁义道德,却偷走了魔尊大人的遗体,让大人陨落后也不得安宁。怎会明白我对大人的心意?你不想我死,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我若死了,你也会魂飞魄散,别说得好像真关心我死活。”
“呵,不错。”罗渊冷哼一声笑起来,“这是我的身体,我自然着急,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难道以为我会担心你?”
忍了又忍,虞栖梢差点咬碎后槽牙,总算勉强压下了揍罗渊一拳的冲动。
他把罗渊扔了出去。
“这就对了,我们本就殊途,以后少找我。”虞栖梢背过身去,“实在闲的没事儿做不如祈祷我早日找到魔尊大人的遗体,说不准心情一好,就把你放了。”
从识海中出来,虞栖梢还是气得跺脚,扑腾着翅膀叫了两声出气。
出气结束,虞栖梢从窗户飞回马车里。
然而他刚探了个头进去,就差点被马车里的场景吓晕。
虞影和陆惊澜抱在一起,若没看错的话,虞影似乎是□□坐在陆惊澜的腿上的,两只手臂则环绕着他的肩膀,而陆惊澜的手掐在虞影的腰上。
两人紧紧相拥,吻得有点……有点难舍难分。
虞栖梢傻了。
等等!他俩这是在做什么?
忽然,虞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眼,视线准确地落在了虞栖梢的身上。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惊异,或许还有一点点被撞破的羞赧,但那些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紧接着他的眼中盈满了笑意。
虞栖梢被那笑意盈盈的双眼看得毛骨悚然,明明尴尬的该是车里的两个人,结果他们根本不尴尬,于是尴尬就转移到了可怜的小鸟身上。
虞影手腕一转,倏然飞出一粒喂鸟的瓜子,“啪”地砸在了虞栖梢的身上,把毫无防备的乌鸦直接撞飞了出去。
“嘎!”
可怜的小乌鸦被一下子砸到了外面的树上。
陆惊澜听到动静,回神,转头想去看怎么回事,却被虞影一把抓了回来。
“这种时候都不专心?”虞影恶人先告状。
陆惊澜想解释,“我听见……”
没等他说完,虞影再度堵住了他的嘴。
车内重新变得潮.热起来。
马车颠簸不已,再加上现在这个姿势,着实有点贴得太紧,导致哪怕彼此身体最细微的变化也能被另一人清清楚楚察觉到。
陆惊澜的耳朵已经红透,暗骂自己定力不足。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长袍宽松,注意些就能藏得很好,不叫虞影发现。
可现在两人挨得如此近,虞影怎么可能不发现。
有点,丢人。
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来着?
似乎是方才虞影闭着眼睛在揉太阳穴,看起来有点疲累,于是陆惊澜就问了一句,结果两人一对上眼,便成这般了。
正如陆惊澜所料,虞影早已发现眼前这小子的变化,刚觉察时,他当真吓了一跳,可一眼扫见陆惊澜通红的耳朵,坏心思瞬间战胜了其他杂念。
虞影的手缓缓滑下,陆惊澜吓得浑身一抖。
“你……做什么?”
绯红终于从耳朵一路烧到了陆惊澜的脸上,他抓住了虞影的手腕。
虞影嘴角的笑意加深,在他耳畔低声说:“之前不是答应过,会教你一些其他的?”
眼前的耳朵红得太过可爱,有点像鲜艳欲滴的樱桃。
虞影没忍住,张嘴咬了一口。
这一咬,陆惊澜顿时如炸毛的猫,反应强烈,瞬间钳住虞影的两只手腕,死死按在了两边,让他无法再胡作非为。
虞影脑袋磕在马车上,差点眼冒金星,两只手上的力道重若千钧,他试着挣扎了两下,纹丝不动。
陆惊澜是筑基大圆满修为,虞影凡人之躯,当然不可撼动。
“不必。”陆惊澜沉声道。
少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被陆惊澜这么一搞,虞影心里的火霎时就熄了,他不大喜欢被制住的感觉,动了动手腕,“不要就不要,撒开。”
陆惊澜连忙松开手,见虞影面色不快,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刚才那句“不必”更是显得很无情。
随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找补了一句:“师父说修行之人根基很重要,元婴之前不可破元阳。”
虞影猛地抬头,盯着他,半晌。
什么意思?是说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害怕动摇修行根基?
“噗……”
实在忍不住了,虞影握拳抵住唇,还是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虞影捂着肚子拍他的肩膀。
“好吧,乖宝宝,听你师父的话,元婴之前,我不碰你。”
说罢,虞影伸了个懒腰,没话找话道:“那臭鸟跑哪儿去了?我下去透透气,顺便找他。”
接着虞影便跳下了马车,独留陆惊澜一人在车上。
陆惊澜浑身放松下来,往后靠在马车上,随后仰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不是因为什么柳青岩的叮嘱。
只是刚才见到虞影那般自然而然,甚至有些熟稔的表现,陆惊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不应当的念头。
他忍不住去想,虞影为什么这般轻佻?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熟练?
是不是他从前和别的人也这般做过?
是不是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寻欢作乐的方式,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意义?
陆惊澜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如果被虞影知道了,他肯定会嘲笑自己吧?
思及此,陆惊澜也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