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楼。
正当晚饭时候,酒楼生意兴隆,宾客满堂。
二楼一间闹中取静雅室内,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虞影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凌子弘,以及他旁边那位身穿妃色纱裙的绝色美人。
陆惊澜的目光也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流转,在思考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对面投来的两道充满探寻意味的视线,凌子弘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沉默片刻,还是那名女子落落大方,率先举起酒杯,对虞影和陆惊澜介绍道:“见过师弟们,给师弟们问安,我名叫顾桃,是子弘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叫我嫂子就行。”
“噗——!”
凌子弘一口茶水没憋住,喷了出来。
擦了嘴,凌子弘怒目,质问顾桃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桃委屈极了,掏出一根手帕,捂着嘴,啼哭着说:“我和你分明已经……你把人吃干抹净不认账,你当真是个负心汉……”
虞影夹了两颗花生米,一边嚼嚼嚼,一边看两人争执。
陆惊澜微微瞪大眼,看向凌子弘。
想不到师兄原来是这种人。
凌子弘一眼瞥见陆惊澜的眼神,感觉自己实在是比窦娥都冤枉。
可凌子弘只能苍白地辩解道:“你们不要听他信口雌黄。”
陆惊澜还是决定给师兄一点面子,主动转移了话题,问:“师兄怎会在玄雪州?”
闻言,凌子弘松了口气,先扫了一眼旁边的顾桃,才含糊地回答说:“是师尊派我过来,有事要办。”
他没有把话说透,因为此时还有顾桃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在场。
陆惊澜明白他的意思,便也点到即止,不再深究。
他能明白,顾桃心思细腻,自然更能明白。
于是顾桃更伤心了,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你就当我是外人,什么事都瞒着我吧。你与师弟们说话,我不配听,我干脆还是走了好。”
说完,顾桃站起身,提着裙子就要走。
虞影早就注意到顾桃身量高挑,与凌子弘不相上下。凌子弘的身量在男子之间也算高的了。顾桃作为女子,有此等身形,真是生得……亭亭——玉立。
见人要走,凌子弘又把顾桃拽回来,“祖宗,消停点把饭吃完吧。”
计策得逞,顾桃满意地勾起唇角,没再继续闹脾气。
吃过饭,凌子弘带虞影和陆惊澜去了自己在四春县城租住的一方临街小院里。
小院不大,四面围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院子中央大水缸里养着荷花与锦鲤。
没想到凌子弘只是暂时在此处落脚,居然还租了一间院子。
虞影眼瞧着顾桃也跟了进来,被凌子弘塞进了东边房间里,显然是一直住在此处的。
安顿好顾桃,凌子弘把门赶紧关上,而后转身过来,请两位师弟到正堂稍坐谈事。
三人在正堂坐下。
凌子弘解释了一句:“原本只打算在这四春县停留几日的,谁知被那灾星缠上。我不愿在客栈每日被人瞧热闹,这才租了一间小院。”
说话间,凌子弘就叹了好几回气,看来那个名为顾桃的姑娘的确叫他发愁。
虞影好奇之心翻涌,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
谁知凌子弘脸上弥漫出苦涩,大有不堪回首的意思。
他摇摇头说:“不提也罢。”
陆惊澜问:“师兄要与那位姑娘成亲吗?”
凌子弘猛地抬头,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盯着陆惊澜,颤声说到:“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陆惊澜不甚赞同地皱眉,认真道:“师兄既然已经与那位姑娘同住一屋,还需负起责任才是。”
虞影瞧着陆惊澜说这番话的神情格外认真,心中不免好笑。
怪可爱的。
谁知凌子弘突然站起来,猛一拍桌,大喊道:“负责个屁,他也是男人,需要我负责吗?”
虞影挑眉。
哇,更有意思了。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陆惊澜哑然,僵住。
顾桃虽说看上去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但其他地方分明没有半点像男人的地方,行为举止不见半分粗鲁,声音听上去也是属于女子的音调。
脂粉钗环将他衬得如牡丹花般艳丽动人,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发觉异样。
“男人?”陆惊澜终于反应过来,“那他为何要扮做女子?”
“对,没错!”凌子弘烦躁地摸着头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扮成女人的样子,骗得我……总归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见他年纪小,才暂且带他在身边。”
陆惊澜还从未见过凌子弘这般模样。
从前在神霄宗时,他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往来于各个女子之间,游刃有余。
或许是因为他从前交往的女子都拉不下脸来缠着他吧。
虞影看着凌子弘苦恼的样子只觉得事不关己有趣极了。
想当初他也曾招惹过不少风流冤债,但几百年间从未有人能真正接近他,甚至有个家伙被他打断了一条腿,于是其他人便都知难而退。
情债最麻烦,虞影不愿沾染。
但他爱看。
陆惊澜又提起了他们在饭桌上没能说完的问题:“师父叫师兄来玄雪州是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凌子弘正色,说:“北玄王给师父寄去一道密信,说西州魔尊的尸身就在雪掩城,要师父一同商议如何处置。师父要处置宗门事务脱不开身,这才叫我前来代议。”
虞影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一凛,看向凌子弘,“你是说西州魔尊的尸身找到了?”
虞影现在也是神霄宗弟子,因而凌子弘并未对他设防,点点头,说:
“不错,北玄王信中言之凿凿,想来魔尊遗体的确在他手中。”
虞影暗自握紧拳头,“魔尊陨落于西州魔域,尸身怎么会落到北玄王手里?”
“我也不知。”凌子弘摇头,“不过都不重要了。师父想要我把魔尊的尸身带回宗门。”
陆惊澜听得不太明白,追问:“师父要魔尊的遗体做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凌子弘凝神推测着说,“不过我猜很可能和久久未曾出现的紫府秘境有关。”
“大乘修士陨落,遗体会化作秘境,里边藏有他们一生积攒的独门功法、天材地宝。然而西州魔尊陨落这么久,从未听说哪里有新的秘境出现,实在有些反常。”
说到这儿,凌子弘看向陆惊澜,解释说:“你莫要误会师父是眼红那些秘宝,事出反常必有妖,师父身为神霄宗掌门,要考虑的事比我们多太多。”
陆惊澜明白凌子弘的意思,失笑,“我当然不会。”
接下来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虞影则一直靠在椅子上,再没有方才看热闹的轻松心思,满眼凝重,若有所思。
约莫两刻钟后。
顾桃又换了一身青色襦裙,端着茶水走进了正堂。
在知道他其实是男子之后,虞影才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些细小的端倪。
他面部的轮廓比起女子的温润,显得有些锐利,眉眼间也充满英气,只不过被脂粉很好得掩盖了过去。
顾桃放下茶盏,笑吟吟对凌子弘说:“夫君,咱们家只有三间房可以住,总不能委屈客人挤一间房吧。就让师弟们一人一间房,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凌子弘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摔出去。
陆惊澜赶紧替师兄解围,表示:“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委屈姑娘。我与虞师兄同住一间便好。”
谁知顾桃眉眼弯弯,张口便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也是男人啦,你们师兄没和你们说吗?”
陆惊澜:“……”
虞影:“……”
原来这件事他也心知肚明,那为什么还要坚持着女装?
凌子弘咬了咬后槽牙,冷哼,“想得美,我就是出去住客栈,也不会跟你一屋睡。”
顾桃嘴一瘪,委屈地抹着眼泪走掉。
最终虞影还是和陆惊澜分到了同一间屋子。
对此虞影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一路上都在一起睡,没道理忽然变得矫情。
依旧是陆惊澜在忙着整理行李。
虞影倒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幔,还在想着方才凌子弘的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横跨几千里跑到玄雪州。
虞影在心中把系统叫了出来,问:“你听见刚才凌子弘说的了?可有头绪?当初你给我塑造新身体的时候,真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人出现?”
系统心虚,小声回答:【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啧。”没用。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确定!】系统赶紧找补,【在我为你塑造完成新身体之后,本想帮你把原身收起来,可找遍了你闭关突破的洞府,怎么也找不到,这才放弃。所以肯定是有人趁那段时间来到洞府里把你的身体偷走了!】
虞影的神色愈发沉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
知道他闭关洞府所在的人,可没几个。
每到一个地方,虞栖梢都会警觉地飞出去四处打探一番,现在屋里只有虞影和陆惊澜两人。
屋内很安静,虞影躺了一会儿,从深沉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转头,就看见陆惊澜归置好了行李,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借了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在看。
不知道为什么,虞影勾了勾唇角,喊了一声:“喂。”
陆惊澜从书本中抬起眼,看向他。
少年有一双过于清澈的眼眸,不掺任何的杂质,向你看过来的时候,里面只有你,也好像只能装得下你。
虞影伸出手,银蛇戒指闪过光芒,朝陆惊澜勾了勾手指。
不需要多的话,陆惊澜读懂了他的意思,放下书本,走过来。
而后他弯下腰,在虞影的唇上印下一吻。
虞影自然而然地闭了眼,微微扬起下巴,接纳着这个有些漫长而甜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