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找警察。”
那个看上去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被雨琳成了可怜落汤鸡的女孩这样说,可宿傩低着头与女孩的眼睛对视,却觉得这不该是一个孩童该有的眼神。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优秀的演员而言,眼技可谓是至关重要的方面;从人的眼神中读取人的情绪、心境,算得上是宿傩的基本功了。
比起七岁的孩子,宿傩觉得这更像是一名饱经风霜的成年女性的眼神。
他也不觉得自己会看错,因而,他略略挑眉,状若是被女孩、或者女人?眼中的威胁吓到,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做似乎不太遵纪守法,但宿傩还是决定先带着这小姑娘,五条悟给他准备了临时的住处,他本来不想去的,毕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五条家的眼皮子底下。但现在也来不及了。
那小姑娘对他的做法似乎不太赞成,一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可惜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说出“不要去找警察”这句话似乎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以至于还在路上,宿傩就发现这姑娘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晕死了过去。
好在宿傩以前有演过战地医生,而基于优秀的职业素养,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曾花了整整三个月托关系去跟了个大医院的师傅,当然不能真的和正规医学院出身的医生们比较,但简单的处理他还是会一些的。
小姑娘似乎只是着了凉,比较让宿傩苦手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换掉小姑娘的衣服。
按理来说只是小孩子,应该没关系,但宿傩可没忘记那个完全不像是小孩子的眼神。
侏儒?或者返老还童?或者是某种诅咒?这可是《咒术回战》的世界,什么操蛋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私自扒开人家的衣服恐怕是相当失礼的行为,可小姑娘昏迷不醒,又发着高烧,叫醒她让她自己换恐怕不现实。实在是没办法,犹豫过后,宿傩只好先把小姑娘身上过分宽大的外衣给扒了,最后只留下最里面一件过长的T恤,然后再用厚外套把她裹起来。
打开房间里的暖气,宿傩将小姑娘安置在沙发上。
现在看来暂时是没办法出门,宿傩打开电脑,泡了杯咖啡。先简单地排查了一下整个系统,结果干净得让他惊讶。确保不会被五条家连通之后,宿傩直接黑进了咒术界的内网。
整个过程都挺轻松的,甚至轻松得有点吓人,黑进去的瞬间宿傩的手指不自觉的微微一顿。
咒术师们在这方面的防范实在太过薄弱,薄弱得让人怜悯。
安室透接入了七海建人给他的咒术界内部网站,刚进去,就立马察觉到这可怜网站的脆弱,不由得无语凝噎。
……找时间帮他们弄个防火墙吧,还真是多亏了咒术界本身不在正常世界的视野内,不然这破烂的网站早就被刺透成筛子了。
先是直面了许许多多咒术界的神秘黑暗面之后,再突然发现这种短板,安室透莫名生出了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但想了想,又意识到这虽是意料之外,但还算情理之中。
快速注册了个账号,安室透以“狗卷棘”为关键词浏览起了网址。
和咒术师七海建人见面时,对方相当坦白地告诉他,狗卷棘是咒术界打入组织的卧底,希望他能帮忙照拂。
说的是“希望”,用词用得客气,可那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商量,而是借由咒术界和公安的这一次不平等对话直接向他们提出的不容抗拒的“要求”。
七海建人提出他需要同狗卷棘互通身份,并以安室透为桥梁,公安需要配合狗卷棘在组织内的行动,条件是咒术界将不会再追究潮汐博物馆的事。
安室透震惊之余,却也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他们完全没有和咒术师作对的经验,就算暂时还称不上是朋友,但那位名叫狗卷棘的咒术师是组织的敌人,对公安而言不失为一件好消息。
且意味着,他可以借咒术界的信物和狗卷棘互通身份的同时,去尝试进一步试探对方的内心,这也是一个能名正言顺探索咒术师的行为模式和思考方式的机会。
安室透在回组织的路上已经思考了不下十个和狗卷棘沟通的计划。
然而世事难料,万万没想到,等他再回到组织的时候,那狗卷棘居然已经坐在出国的飞机上了。
当然,组织成员之间的信息是不互通的,他并不知道狗卷棘的任务。
只是在发现各个据点都没有狗卷棘的身影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贝尔摩德。
对安室透来说,狗卷棘难找,贝尔摩德却是好找得很。
彼时,女人穿着清凉性感,艳丽的身姿在混杂了酒精和浓郁香氛的地下酒馆里惹眼异常。
安室透找到她时,她身边还站了个男人,那男人长相身材都还过得去,但一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以组织成员的眼光来看的话。
男人一脸的荡漾,一口一个“sweet heart”,安室透走近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就差给贝尔摩德跪下了。
安室透从来不走“善解人意”的人设,看见了这场景他也不避讳,照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把那男人往后一拽——
男人瞬间恼怒地扭头,却对上冰冷的、看他像是看着什么街边毫无意义的草芥的波本瞳,一种来自生存本能的战栗让他瞬间毛骨悚然,刹那就失了声,上下嘴唇碰了碰,愣是没发出什么声音,波本稍一松手,男人立马就灰溜溜地扭头跑了。
贝尔摩德朝这边瞥了一眼,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似笑非笑:“波本,你这样可是会让我误会的。”
波本不慌不忙,在贝尔摩德旁边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袖口。
他哼笑一声,语气里不见一丝窘迫,反倒挺洒脱,腔调里还有点蜜糖似的黏黏糊糊:“你觉得高兴的话,我也并不介意你误会。”
贝尔摩德略感遗憾,波本实在是太不好逗了。
“找我有事?”贝尔摩德晃荡着酒杯。
酒馆里的歌声换了,新的乐曲更让人感到迷恋,灯红酒绿,恍恍惚惚。
“汉亚斯·阿贝格罗。”安室透转动手腕,指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张名片,哒的一声,他把名片放在桌面上,笑眯眯的。
那名片设计得很好,纯黑色,还镶嵌着金边,看得出来名片主人身价的昂贵。
而名片上龙飞凤舞的金色姓名,正是“汉亚斯·阿贝格罗”。
安室透和贝尔摩德在组织内都是情报界的大佬,且各有所长。而神秘主义者之间的往来比起直白的交流,最常见的是交易,利益的衡量刺探和交换,在你来我往的利益碰撞中谈不拢才是常态。
因此他们手中也各自捏着不少对方需要的、而暂时还没对上双方都满意的价码的情报。
其中,就包括这位汉亚斯的情报。
国籍不明,行踪成谜,明面上是歌坛巨星,私底下手底掌管着欧洲地下势力Satan。波本曾经意外在付出了相当代价的同时得到过有关汉亚斯的情报。
而贝尔摩德似乎和Satan之间有某些恩怨,甚至试图暗杀汉亚斯,且大概率是贝尔摩德的私人行为,她并没有使用组织的势力。也为此来找过波本。在不妨碍组织目的的情况下,组织并不禁止成员解决自己的私仇,贝尔摩德的行为并不算奇怪。
但当时他们没谈拢,这份情报也就暂时搁置在波本手上。
虽是如此,贝尔摩德没打算放弃,她似乎对杀死汉亚斯有着执着的理由,来来回回也跟波本谈过好几次了。
波本一直推脱,贝尔摩德知道这狡猾的家伙势必要拿这份情报换最值得的代价。
今天却突然——
在短暂的怔住之后,贝尔摩德突然喟叹一声:“……原来如此。”
她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波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真是难得,波本,你有求于我。”
霓虹国际机场,两道清瘦的身影一前一后。前者步调闲散,而后面跟着的那孩子亦步亦趋,大衣紧紧地把自己包裹着,看上去有些瑟瑟缩缩的。
狗卷棘在侯机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抬头看向快步跟着他过来的少年,抬手示意让这少年坐自己旁边。
少年战战兢兢,却还是坐了过去。
他发抖了半天,却没等到后文,抬头看去,坐在身边的白发少年已经在闭目养神,根本没管他。
少年收回视线,只觉得身上还是一阵一阵的痛。
疼痛让他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看向狗卷棘手边的行李箱,思绪不由得就有点发飘。
他突然回想,在他刚刚苏醒的时候的场面。
彼时,他甫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窝在那个行李箱里面,白发的少年笑眯眯地摸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兴致勃勃。
当时他浑身上下便有一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诡异感受。
虽然后来自称银橡木的、疑似哑巴的白发少年用手机跟他解释,这只是突发奇想的尝试,想看看他能不能装进去,不会真的装着他走,因为过不了安检。
然而少年的视线停留在“因为过不了安检”几个字上,顿时无语。
但他不敢有任何意见,只是乱七八糟地应下,表示没关系,他知道了。他看着白发少年的面容,根本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他还记得这张脸。很年轻,甚至有点稚嫩。
但他就是被这人生生踩折了骨头——
虽说是该怪他自己咎由自取要折过身去拿那把枪,想要杀掉木下昌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