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间游走着青紫色电弧,最后一缕雷火在魔修首领的玄铁弯刀上炸裂时,孙浪嗅到了血腥气。那些溃散的魔修躯体正在化作黑雾,唯有首领胸腔处还在倔强地泛着幽光。
蓝衫男子踏过满地焦鳞,瞳仁中流转着冰裂纹般的金芒。当他振腕刺出那记看似朴拙的直刺时,孙浪分明看见剑尖凝着星辰般的寒芒——仿佛将整片雷云都淬进了三尺青锋。
"坎离封魔,寻木为契!"孙浪双掌拍地时,臂间飞出七七四十九道封印咒术。每道符箓没入处,焦土便绽开一圈年轮状金光。那些挣扎的黑雾被锁进木纹深处时,他瞥见蓝衫男子剑锋正抵着魔修首领的喉结,剑身上倒映着对方瞳孔逐渐湮灭。
“重华长老,孙道友,你们没事吧?”赵萱匆匆赶来,神色中带着歉意,“很抱歉,我又拖累大家了。”
蓝衫男子,即重华,轻轻摇头:“赵姑娘,你旧伤未愈便赶来相助,是我重华该感到抱歉才是。”
孙浪闻言,连忙拱手道:“原来阁下竟然叫重华,在下孙浪,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赵姑娘,若无你的雷火符,恐怕我们无法取胜。只是不知两位为何会知晓我们在此有难?”
重华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一抹迷茫,他拿出一块黑色圆石,说道:“是这枚石卵里传出声音,指引我来此处救孙浪与书家四兄弟。”
“这枚石卵竟然能发出声音?”孙浪惊讶地问道。
重华爽朗地笑道:“没错。刚开始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圆石背后的声音告诉我,它会帮我找到主人,条件是我需要替它完成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救我?”孙浪疑惑地问道,心中暗自揣测圆石背后之人可能就是他的师父。
重华解释道:“第一件事其实是让我守护清都山的虎狱峰岩洞。为了方便行事,我留在了清都派担任客卿长老。而来这里救你,是第二件事。”
“请问重华前辈,您可曾见过圆石背后之人?”孙浪关切地问道。
赵萱插话道:“孙道友,你莫非是怀疑圆石背后之人是吕大仙?”
孙浪点了点头:“我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师父了,猜想可能是师父有事不能亲自前来。重华前辈,您还记得是如何获得这枚圆石的吗?”
重华剑眉微蹙,星眸中流露出一丝迷茫:“我只记得在一场激烈的斗法之后,我被送出魔界。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清都山的虎峪峰。后来,恰逢一群妖魔围攻清都派,我便顺手除掉了几只。因此,康掌门邀请我留在清都派,而我因为要守护虎峪峰,便答应了,成为客卿长老兼虎峪峰峰主。”
孙浪见此人身世成谜,又提出质疑:“那不知重华前辈为何与您的主人失散了呢?”
重华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我本是主人佩剑所化的剑灵,只记得主人不见了,我必须找到他。”
看来眼前这位重华前辈并不知道多少,孙浪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白泽——这位什么都知道的人又不愿意多说。
赵萱拿出几瓶丹药请白泽服用,白泽毫不客气的吞下丸药。
“赵姑娘,你一定有许多问题,我们去房内说罢。”白泽虚弱得靠着一棵柳树说道,“请两位也跟过来罢。”
四人围在桌边坐下,白泽率先开口说道:“按道理,我应当感谢三位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赵姑娘也会来。”
“白泽先生,我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赵萱闻言,神色变得肃然,“吕大仙此前曾救过一名名为少微的剑灵,而不久前来到清都山的重华长老也是剑灵,况且他们是同一人的剑。由于两年前吕大仙前往魔界探查,因此我怀疑,重华长老所持圆石背后的主人,便是吕大仙。”
白泽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
孙浪关切地问道:“那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白泽回答道:“大罗金仙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分身被困住了而已。”
既然师父的分身都能被困住,那自己更显得无能为力了。孙浪想到这一点,仍旧眉头紧锁,面露忧色。
这时,重华望向门外,说道:“外边好像来人了?”
白泽解释道:“应当是来卖消息的。这边每月都会刊登一份妖魔要闻,所以需要收购妖魔界最近发生的重要消息。时不时就会有妖怪上门来售卖自己最新探听到的重要消息。”
重华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这还挺有意思的。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关注这份妖魔要闻,对于寻找主人的下落,说不定会有所帮助呢。”
正说着,一个黄鼠狼精走了进来。
白泽说道:“方才我怕书家四兄弟出来捣乱,把他们关到内室了。现在需要有人来记录消息。”
重华主动请缨:“我来吧。你们手臂都受了伤,而我原身是剑,刚刚经过雷火淬炼,打斗中受的伤都已经痊愈了。”
黄鼠狼精在柜台前自我介绍道:“在下黄七,家住浮黎山。我要出售的消息是,魔界六大魔君之首的煞影魔君,一个月前突然身死。现在魔界还剩下五位魔君,他们恐怕要相互间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魔界若陷入混乱,妖界恐怕也会受到波及,因此大家都需要做好防备。”黄七补充道。
重华按照黄七所说的记下了消息。
白泽在远处喊道:“左手抽屉里有十块灵石,拿给他。”
重华照做,黄鼠狼精拿到灵石后,满意地离开了。
孙浪提出疑问:“白泽先生,你既然无所不知,为何还要花钱换取这些消息呢?”
“我每说出一件关乎许多人命运的大事,都是在折寿。”白泽简略解释道。
赵萱关切地问道:“白泽先生,我记得上次见您时,分明已经康复了,可如今为何又病得如此严重?难道是因为泄露了天机?”
白泽点点头:“一旦我利用自己的能力,做出影响许多人的命运之事,扰乱因果,就会受到反噬。”
“我不理解。”赵萱满脸疑惑地说,“你之前觉得世界无可救药,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想做,为何现在宁愿遭受天道的惩罚,也要去做这件事呢?”
白泽突然话锋一转,问道:“牡丹,你恨不恨吕洞宾?愿不愿意与他双宿双飞?”
赵萱闻言,眼神中迅速地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先是惊异,继而是困惑,紧接着是纠结,随后又流露出憧憬之色,但很快又被失落所替代。在这一连串的情绪变化之后,她的眼神逐渐变得了然,最终坚定下来。
赵萱盯着白泽,认真地说道:“我不是牡丹仙子,也不是白牡丹,此生,我赵萱一心向道,只愿早日修成正果,不愿再陷于儿女情长之中。”
白泽眼中满是落寞与不解,问道:“为什么?”
赵萱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我前世原本只是普通的一株牡丹,承蒙王母娘娘点化,才得以轻轻松松修成花仙,飞升瑶池。当初我不谙世事,以为天下人都如我一般无忧无虑,更不知苦难为何物。”
“日子久了,我便生出了贪恋之心,想要尝试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因此,我才会羡慕人间的夫妻恩爱、天伦之乐。”
“所以后来动了凡心,这怨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贪心不足。犯错之后,被贬为凡人,我见识了世间的诸多丑恶,才渐渐深刻体会到,那些看似恩爱的夫妻背后,也往往隐藏着难以为外人道的艰辛苦楚。”
“比如我此生的父母,原本是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然而,我父亲在三十多岁时便英年早逝,母亲也因此在猜疑中度过了许多年。后来,假借父亲身躯还魂的妖魔更是夺取了母亲的神魂,使她陷入昏迷。”
“母亲苏醒后,得知那个伪装成父亲的妖魔残害了众多同门,内心充满了悔恨。她宁愿当初父亲没有救她,因为这几年间,无辜失踪和身死的弟子越来越多,她无数次对假父亲起疑,但每次都是因为私心和偏爱,不愿去深究,错过了真相。”
“所以她宁愿当初自己被压在乱石中身死,这样就不必承受如此深重的痛心与不安。我见到母亲苏醒后,仍深陷于痛苦和自责的泥潭,便给她服下了忘情丹,期盼她能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赵萱谈到此处,眼神中仿佛蕴涵着整片夜空中的璀璨星辰,闪烁着复杂而深邃的光芒。
她继续说道:“还有我的舅父舅母,他们初遇时,舅父英勇非凡,舅母则是蕙质兰心,两人的故事一度传为佳话。然而,后来却鲜有人再关注他们的境遇。舅父舅母聚少离多,婚后二十年的时光里,团圆的时刻加起来还不足两年。”
“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夫妻之间的恩爱也不过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幻易逝。当我觉醒前世记忆后,确实迷茫了许久,但后来终于想明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两者不可混淆。”
“或许有人会觉得,白牡丹的一生充满了遗憾,但恰恰相反,她曾为爱全情付出,临终前心中满是满足与安宁。而我赵萱今生,能狠心向占据父亲身躯的妖魔扔出雷火符,也能亲手为母亲喂下忘情丹,我同样能坚定地斩断自己的宿世情缘,走向属于我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