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在前引路,带着江绾依一行人向店铺中央走去,前行几步,三面精美的雕花屏风映入眼帘,屏风上绘制的仙子栩栩如生,身姿轻盈,衣带飘飘。
屏风中央,一座精美的檀木架上,放置着一个用红绸覆盖的物件,掌柜的上前,轻轻揭开红绸,刹那间,夺目的光彩绽放开来。
饶是富庶如江家,见到眼前此物也是微微睁大双目。
凤冠之上,金丝编织的凤凰栩栩如生,灵动的眼眸是极品红宝石镶嵌,恰似燃烧的火焰一般热烈,凤凰口中,衔着一颗颗璀璨明珠,每颗都圆润饱满,盈着柔柔的光晕,折射出五彩华光。
瞧着贵人们吃惊的眼睛,掌柜的无不得意:“怎么样,小老儿没骗人吧。”
“不错,这凤冠我要了。”一道细长的声音横亘近来。
看清来人,桐月没好气道:“买东西还要讲个先来后到呢?”
只见那女子柳腰轻摆,莲步姗姗,她斜倚在屏风一角,朱唇轻启,声音娇柔中带着几分尖酸:“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我们江大小姐啊,也对,听说过几天你就要嫁那破落户了,不会以后要跟他去住草棚吧。”
说罢,她抬手轻撩鬓边发丝,眉眼含笑,却闪过一丝不屑,这江家还真以为事事都能顺心压对宝呢,还做梦当状元娘子,如今倒好,白白成了全城的笑柄。
江绾依却平淡的打个招呼:“好久不见,丁小姐。”
丁悦可厌恶地皱皱眉头,她看江绾依这张假模假样的脸就烦,凭什么她江绾依事事都要压她一头,当年要论这金陵谁最风光,当然要属他们丁家,只不过江家后来者居上,丁老爷想尽办法可始终被江天德压一头,造成了两家现在水火不容的局面。
丁悦可心中暗讽,江绾依就是死鸭子嘴硬,据她爹说,钟望秋以后科举的路十之八九断了,嫁给一个破落户,合该是她的报应。
“江绾依,我劝你还是省点银两,免得以后嫁过去没钱花了,还得回府打秋风。”丁悦可捂着嘴轻笑几声。
桐月忍不住呛声道:“丁姑娘还是忧心忧心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
丁悦可怒眉而视:“这有你插嘴的份?桐月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丁老爷辛苦大半生,纳了无数娇妻美妾,却偏偏只有一个女儿,迫不得已只得招赘,岂不料丁老爷嫌这个太丑,嫌那个太贫贪图他的家业,硬生生把丁悦可拖到二十有二还未出嫁。
“桐月。”江绾依一个眼神,桐月便识趣退下来,面对着怒火中烧的丁悦可,她心平气和道:“我无意与你争,若你喜欢,让你便是。”
说罢,她向掌柜的示意,再去别处转转,只见一打扮的干净利索的伙计,迈着轻快的步伐,凑到掌柜耳边低声几语,只见他的面容逐渐严肃。
摆摆手,等伙计离开后,掌柜的微微弓着腰,几步挤到丁悦可前面,脸上堆满了歉意,“实在对不住丁小姐,这凤冠,恐怕…”
“什么?”丁悦可一脸不可置信。
掌柜的深深作揖,眼角莫名的神色同样带着诧异的江绾依身上流连,他干巴巴解释道:“这凤冠的主人说他只给有缘人,丁小姐与他无缘,故而……”
丁悦可不耐烦打断他:“我出五百两黄金。”
掌柜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声音越来越小:“丁小姐,这不是价钱的问题。”
丁悦可冷笑一声,“那谁是那个有缘人。”她指了指一旁若有所思的江绾依,戏谑道:“别告诉我,她就是那个有缘人。”
顶着丁小姐杀人一般目光的掌柜缩着脖子点点头,悻悻赔笑。
一股怒火从丁悦可心头猛然窜起,她扭头愤愤不平喊道:“又是你,江绾依,你怎么什么都跟我抢。”
江绾依檀口微张,眼神带着一丝迷茫,似是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她摆摆手,柔声道:“我无意争抢,怎可多人所爱,掌柜的还是给丁小姐吧。”
“这……”掌柜迟疑一瞬,想到背后那个不好惹的主,不由得如芒刺背,脑门上冷汗直流,也顾不得在旁急火攻心的丁小姐,他小跑着跟在江绾依身后卖力推销,“江小姐,您要不再看看,您瞧这凤冠多陪您啊,华美无双……”
回应他的,只有江绾依婷婷袅袅却又冷漠无情的背影。
一个下午,江绾依又依次逛遍了胭脂水粉铺、绸缎庄、锦绣坊,各家店铺的老板无不殷勤而又客气的呈上了自己的镇店之宝,还大气的说分文不取,理由无不统一是金陵商户都没少受江家的提携和恩惠,如今由此机会定当投桃报李、知恩图报,岂敢再收江小姐的钱财。
江绾依目着一张脸听完他们叨叨不休的说辞,露出一个得体而温婉的笑容,就当老板们长舒一口气觉得没问题时,她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徒留老板们在身后怒拍大腿。
桐月从最后一家锦绣坊出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她眼神透着迷茫喃喃不可思议道:“原来,咱们江家居然如此得人心?”
江绾依凝神回眸,眼眸澄澈而明亮,她轻哼一声,便抬脚上了马车,轱辘轱辘声音响起,马车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大清早,晨曦初露,金灿灿的日光第一缕照在大地上时,江绾依便独自一人悄然乘上了马车。
此时的金缕阁,赤金色大门刚刚开启,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擦拭着柜台,整理陈列的首饰,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花式各样的首饰闪闪发光。
只是,店铺的一角中,掌柜躲在角落里,跟伙计在喋喋不休倒苦水。
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额上的抬头纹愈发明显,小声嘟囔着:“我这有什么办法能把东西送出去,我豁出我这张老脸不要巴巴送上门,我也不能保证人家姑娘就愿意戴啊。”
说罢,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抹了一把脸。
“掌柜的。”一道清凉的声音响起。
掌柜的连忙回头,只见江绾依打扮简单,只是一身粉色襦群,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点缀,肚自一人俏生生站在那里。
掌柜顿时心下大骇,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他猛踹一脚身边的伙计,小声呵斥道:“你怎么不早说。”
伙计心里也委屈,“您老也没见我眼都快抽抽掉了。”
掌柜的哪有闲心搭理他,连忙迎上去笑道:“江小姐,您来了,是不是改主意了,我就说那凤冠最衬您吧,哪还劳烦您来啊,您说一声我直接送到江府就是了。”
瞧着已到知天命岁数的掌柜瞧见她两眼放光,江绾依微不可查得轻叹了口气,“此物太贵重了,绾依断不能收。”
“不贵重,不贵重。”掌柜的急得双手直摆,“都道是好物不须多,有缘方可得,江小姐,您恰恰就是那个有缘人啊。”
“是吗。”江绾依笑容未减,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她若有似无的地打量着店铺,进店的宾客已经多了,她直直顶着掌柜,话音柔和却但带着一丝不容置喙,“那劳烦掌柜的将这凤冠的主人请出来见一面吧,既收如此重礼,绾依自当当面致谢。”
掌柜面露难色,“这……凤冠的主人怕是不太方便。”
一瞬间江绾依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她不想再陪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她大刺刺直白道:“我知道是谁,来都来了,还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做什么,他要是再不出现,明日整个金陵都知道你金缕阁竟敢买卖御赐之物。”
“别,别,别。”掌柜冷汗直流,“您高抬贵手,先到雅间休息片刻。”
室内布置得雅致而精巧,雕花梨木桌案上,袅袅热气从茶盏中升起,悠悠的茶香弥漫在整个雅间。
江绾依端坐在锦缎软垫上,微微侧身,透过镂空窗棂,眼神悠悠望着窗外那支热烈绽放的紫薇花,花团小巧玲珑,簇拥成一团团挂满枝头。
想到一会即将要见到的人,江绾依的内心远没有面上那般从容,她不自觉整理了一下鬓间细碎的绒发,又似是后悔今日穿的有些素净,一会见面应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万一一切真的只是恰好呢?
天呐,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江绾依闭眼猛的晃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可谁想杂念如水草般愈盛越烈,蔓延全身。
忽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走来,停在门畔踌躇犹疑,江绾依不由得微微挺直身子,双眸紧紧盯着那双紧闭的门,心也不自觉砰砰直跳加快。
“登登登。”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江绾依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白皙如玉的手指微颤抖,缓缓握住门把,随着“吱呀”一声,紧闭的门轻轻被拉开。
英挺的身姿蓦然映入眼帘,少年穿着简单的玄色锦袍,只是领口与袖口处镶着一圈金色滚边,宽肩窄腰,意气风发,只是眼底却着怎么也难以掩饰的疲惫。
见久久没动静,沈确抬臂本欲想再敲门,随着一声响,日思夜梦的少女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多日的失意与倦怠都在此刻被抚平,沈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认好看的笑容,“绾依……”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空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