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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君如月落盏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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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北庭跟着南洋军日夜兼程地往驻东关行进,在听到驻东关破时,他热起来的血突然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好像天生就害怕在战场上厮杀时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当初景献帝快驾崩时也是,他赶到时,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人就没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他远远地甩下了所有的军队,一路风驰电掣而来,这边的战场还没来得及收拾,尸野满地,干涸的血迹,腐臭的或者新鲜的尸体,徘徊寻食的乌鸦。

战争是这样的惨烈,树和草丛被弄得东倒西歪零零碎碎,里面还有一条溪流,汩汩地流着血红的水,天气很冷,掺杂了些冰渣在里面。

他只觉得血都要冷了。

等他一瞬将苏芊尔撕碎,看向司怀昀的时候,司怀昀全身都已经脱力。看见来了人,他状态不好,看不太清楚,就连手腕上近乎烙烫的印记都没感受到,还有心情打趣。直到元北庭走近了,才看见他眉间那枚印记以及微红的眼眶。

——一印罪奴。

司怀昀突然觉得这个印记刺眼得很。

元北庭脱力般跪在他身边,眼睛只是一眨,眼泪就如同珠子一般一串下来。在看见司怀昀的那一霎那,他绷紧了许久的精神才算是放松了片刻,这个人曾经死在自己面前对他的刺激太大,他突然有些涌上心头来的,无法抑制的委屈。可是又觉得丢人,想要低下头擦眼泪。

可是司怀昀没有让他低头去掩饰。他吃力地抬手,没什么力气,所以手上的力道格外温柔。

指尖接了那串眼泪,流到他的手背上,他格外怜惜地安慰:“行了行了,小哭包,不哭了。”

他好像在哄小孩,帮他擦眼泪,揉他的头发。明明受伤到动弹不得的是他,他却一句都没有提起。

他突然一声很轻的叹息:“是我错了。”

百里落天眼珠微动,闭了闭眼,随后躬身离去。

元北庭觉得自己好没用,又很丢人,可眼泪却止不住。他不想让司怀昀继续看自己这副样子了,就干脆埋到司怀昀的怀里,就好像躲避风雨一样,找自己的避风港。

司怀昀轻轻挣动了一下,元北庭很敏锐地感觉到。刚刚退开,司怀昀的手指就抚上了他的嘴唇,眼神缓缓地从他的眉眼看到他的嘴唇,像是一种隐秘至极的暧昧。

大战时一直在下雪,此后又是雪后的天晴。周围一片的倾圮,破木砖瓦,荒凉蔓延,冷风如同刀般刮过。

阳光透不过那块阻隔的巨石,洒下来时像一匹流光溢彩的布,却只落在他们的脚边,吝啬得不愿分一点温暖在他们身上。

但还好,他们在一场狂风暴雨后彼此保护对方的柔软,相互依偎着取暖,好像生来如此的河蚌,被人强行拆开只会流血。

这个吻无关任何戏本里的风花雪月,掺着血腥和咸,说不出来的味道,好像拖欠了很多年。

久到皮囊都变了,只能靠灵魂相拥相吻,难舍难分到格外珍惜。

那些隐而未宣,那些躲避与试探,都成了化在身旁的雪,消融在这个吻里。

明渊被打得溃不成军,两面厮杀将他撕裂得零碎。明渊和平津早就陷入一种断粮断草的相持阶段,如今援军一来,平津黑鹰军士气大振。南洋海蛟军一路严密封锁消息,陆军急速行军,重械从南洋乘船出发,在长江口朔东港停靠,一路风雨兼程,终于赶到了东郊战场!

明渊军溃败,不得已往本土的东江南撤退,隐蔽于东南丘陵之中。

然而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平津绝不放过这个机会,在双方交换了信息后,南洋海蛟军乘胜追击,一路攻占了明渊十余城。

——这都是后话了。

元历近从来没打过这样艰苦的战争,黑鹰军二十万军队损失大半,将领折损,粮草全空,愣是跟举国之力的明渊拖了足足半月多,等到了援军的到来。

他的盔甲都是别人帮忙卸下来的,顾不上打理自己,倒下就睡着了。

司怀昀的伤还好,毕竟伤口都很新鲜,杜绝了溃烂的恶化。这下也只需要上些药,然后把断了的骨头接上,慢慢养就行了。而有了药轩子,这一切都变得更加简易。

司怀昀本来想让元北庭用血给自己治疗一下,但元北庭很担心自己的血有副作用,左右踌躇不定。药轩子也再三保证这点伤不妨事,于是司怀昀也就此作罢。

况且,他发现当元历近找他算账以及找他做事的时候,他都可以以此推辞,便渐渐觉出带伤的好处和滋味,并伤势不详,遇事则强起来。

天气渐渐回暖,司怀昀前几天被勒令静养,呆在屋子里都快要发霉了。这会儿便被拉出来晒会太阳,去去霉气。

这会儿正好看见负责清理尸体的士兵们回来,他们将被苏芊尔捅穿死透的瑞慈帝按照司怀昀的命令运了过来。

这会儿死了,他的原型才显现出来。

元北庭皱眉道:“抟土术。”

司怀昀上次就看出来了,他曾有一段时间专门研究了异族术法,所以对此有些见闻。

其中魔族有一种诡异的术法,可以用不同人的血脉造出人来,可以只用一个人的血,也可以混合许多人的血,造出来的东西会多少混杂些混血者的特质,但由于这种东西没有经过母体培育,所以大多数存在瑕疵,跟常人不太一样,要不就痴傻,要不就缺胳膊断腿,多嘴多舌,什么都有。

元北庭仔细观察片刻,突然道:“不对,没那么简单。”

若是寻常的抟土术,元北庭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伸手取了这东西的一缕头发,那缕头发在他手中转瞬成烟:“是魔气。”

他道:“有魔附在他身上。”

司怀昀猜想:“难道是与苏芊尔勾结的魔?”

元北庭点头:“不无可能。”

苏芊尔那个模样,恐怕还是真把这东西当儿子来养了。不过她既然要当上明渊的太后,必然需要一个儿子傍身,就算是演,也要演得像一点。更何况这东西除了有瑕疵,活着的时候的确也算是个人。演久了多少有点感情,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既然已经没用,也就索性暂时封存,不再管了。

元北庭把上次燕风凡带来的册子拿出来给司怀昀看。司怀昀道:“看你这边魔渊幽火的境遇,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骚扰。”

里面是最近魔渊幽火附近的动乱次数与规模,以及平乱的时间,全都记载得十分详细。

自从前代渊主赤庸被遣到魔渊幽火边境,边境动乱不停,每天都有人想要推翻新政权。刚开始元北庭还管一管,到后来干脆不想理了。

司怀昀仔细地翻了这些年所有的记载,思绪飘了两边:“理由倒是找得不错,可这……大大小小的相差不多,倒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元北庭道:“他自然要弄出点动静引起我的注意力,但实际上这样我反而不会搭理他。他被封在魔渊幽火里出不来,最近却都有与他同种族的影魔作祟,手底下必有走狗。”

司怀昀身上的伤都是苏芊尔打的,里面有妖气,还有魔气。还好元北庭本身就是妖魔,清除的时候两种残留都让元北庭感到很熟悉。

他那时没有多余的功夫想,如今联想到,这会子才想起来那魔气的来源:“一个护法。”

司怀昀回头看他:“什么?”

“我说,那个魔气,我记得,是当初魔渊大战之后,赤庸的护法。”

司怀昀抬了下眸:“死了?”

元北庭:“自然是死了,我动不了赤庸,不可能还留下他的爪牙。”

司怀昀:“那看来就是他的后代?”

“后代?”元北庭想起了那个倔强到一滴泪也不流的女人,以及她身边那个小孩,“不可能啊。”

元北庭解释道:“那小孩是半魔半人,甚至比我这种半魔半妖还要差些火候,魔渊幽火哪有这么简单就可以过,他要是强行过魔渊幽火,得被扒掉一层皮肉,又没人护着,入魔渊没半天就得被弄死。”

现在这点东西并不足以下定论,司怀昀问道:“一定是魔吗?你们鬼魔两界不是相通?”

元北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人,不免有些不屑道:“他们?魔入人间还有魔渊幽火拦着,而且人间魔气低微,除了新鲜实在没什么过来的必要。他们鬼原本就从人间生,初生七日还能回来,这可是天地初生时便立下的规矩。里面还时常有厉鬼出逃,一晃眼就到人间来了,守着的通道跟纸糊的差不多。不然人见到阴煞之物为何总是喊‘见鬼了’不喊别的。”

“自然,他们下限低,上限也低,不可能在人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阴差还没半点反应,有这本事,不如去当个鬼王玩玩。”

司怀昀坐在轮椅上,元北庭蹲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有个机灵的小随侍给元北庭搬了条凳子,司怀昀就伸手去拨弄元北庭的发丝。一不打仗,元北庭的头发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

不一会儿织出一条小辫来,因为他在扎,元北庭少不免又要蹲下来,司怀昀拿发绳固定后总觉得少了什么,便把打仗前求的一副佛珠拆下来,簪进了发带里。他自己倒是越看越喜欢,牵起那缕发过来在佛珠上吻了一下。

司怀昀想起来元历近给元北庭的平安符:“那平安符,有用吗?”

元北庭早就把那平安符还给元历近了,一时压根没想起来什么别的平安符。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材质有些粗糙的黄纸符箓,上面没有一点褶皱,被护得很好:“这个吗?如今看来,还是有用的。”

司怀昀本来是想酸一下,见到这个符箓,巧舌如簧的大帅却失了言。

他拿起那张符箓:“五文钱的东西,就是逗你开心一下,别把这点小东西放心上,我下次给你一个更好的。”给你最好的。

元北庭应了:“好。”

司怀昀对着他勾勾手:“八苦扇呢?”

元北庭给了他。他拿着这东西玩过很多次,手法十分娴熟,几下便弯折成一个精巧华丽的耳饰,挂到了元北庭的耳骨上,手指在底下轻轻一拨,还有叮铃的脆响。

他明知故问道:“祭司大人的耳朵怎么红了?”

他问就问,手指偏要在底下拨弄个不停,突然被元北庭一把抓住,那一下的力道几乎有点重了,不过下一秒又珍重至极地放进了自己的手心,目光灼热地粘上去:“我只是觉得这好事成真得有点……”

司怀昀低下头:“快?”

元北庭抬头跟他对上目光,吐出一个字:“……假。”

就好像午夜梦回之时,猛然惊醒,这一切就会碎得光怪陆离。

司怀昀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找到了很奇怪的点:“那不是说明,你经常做这样的梦?”

元北庭:“……”

司怀昀继续逗他:“做什么梦了?说来听听。”

元北庭这下信得真真的了,梦里的司怀昀从来不这么不要脸!

俏童本身是一个小孩样,个子不过五尺,扎着两条俏丽的小辫到处跑。放在魔族还是个孩子,玩心也极大,可好歹也是个渊主的护法,很有一点小大人的感觉。这会儿带着那小孩悉悉索索地跑过来,两人一人嘴里塞着一个糖人。

那小孩有名字,可俏童偏不好好记,记不起来就以一个“小冬瓜”代替,久而久之整个军营就没人记得这小孩叫什么了,一人一句都是“小冬瓜”。

小冬瓜十分宽容,并不介意。此时跟着俏童躲在营帐后面悄摸看前面两位晒太阳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躲着。不过还好十分尽职,压低了声音:“俏童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躲着呀。”

俏童人小却鬼机灵得很,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道:“因为主子会发火。”

小冬瓜觉得元北庭脾气挺好,有点不信:“不会吧……”

俏童被这么个小鬼质疑,有点气呼呼的:“你看着。”

这倒霉孩子嫌命长地身先士卒了。

元北庭原本要推司怀昀往那边走走,突然路中间插进来一个小俏童,这孩子些许是迎上自家主子“没事就滚,有事也滚”的不善眼神,稍有点作死的心慌,不过很快调整好状态,憋出一声委屈至极的“嘤”:“主子……”她脑内飞快转动,“追风那老东西笑我的衣裳不好看!”

这样屁大点事的告状兴许是经常发生,渊主已经见怪不怪:“哪件啊。”

俏童嘤咛道:“就这件啊,他笑我,他……他……”这位小护法尽力想放出一句文邹邹的屁来,但脑子里实在没几滴墨水,最后绞尽脑汁也只委屈出一句,“他……他有眼不识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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