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开始皇家狩猎。司怀昀跟着皇后娘娘,位置离泰青皇帝极近。
泰青皇帝自从上次突发奇想考问了他之后,还是恢复了对他往常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也就是基本把自己当成了个透明人。
不过司怀昀倒乐得如此。
狩猎的开始,是泰青皇帝打下了一只豹子作为此次的开头彩。随后以一把长枪为彩头,狩猎场最佳者可以得此长枪作为赏赐,这不仅是赏赐,更是赏识。
众皇子公子向泰青皇帝见礼后,就来到了下面的马厩中准备。他们配了弓箭和箭筒,这次的弓箭都是由皇家工匠亲自打造,箭头上打上了各人的标识,以方便区别和计数。
喻泷看喻皑就在不远处收拾行装,正要过去,可他不知道这小杂种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居然一眼都没看自己,兀自骑上马就走了,他是追也追不上。
喻泷快被气死了,身边的人这样有眼力见,自然立马凑上来问。
喻泷决心给喻皑一个教训。
司怀昀自然是顾不上喻泷,他不断回想着元北庭那天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出现。
他记得他那时在马上,远远就看见这一团小小的人影,而身边的猎手们却已经往那个地方而去,所以他才弯弓搭箭,射杀了旁边的鹿来提醒这小孩,赶紧跑。
不过事后他又有些后悔,这么小的小孩,看见活生生的动物在自己面前被刺穿而死,大概也会害怕吧。
好像遇上了元北庭,他这副冷心肝才长出血肉来,会去想这么多。
等他察觉到时,这片狩猎地已经离皇帐很远,人烟也越来越少。不,应该说是无关的人越来越少,喻泷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呈一个包围圈围着他,司怀昀不明白喻泷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不管是夺了他的花瓶,还是没替他作弊,没跟他换箭,都是他报复的理由。
司怀昀烦躁不已,只见一支箭往马腿的方向射来,司怀昀拔出腰间佩剑,在射中之前将箭斩落在地。随后以那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迅速搭箭而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受痛翻腾起来,将他跌落马下。
周围这几人发现此法行不通,立马换了一法。
他们各自掏出绊马索,那绊马索柔韧无比,用剑砍不断,只是转了个弯,随即捆上了马腿。马腿被这么一拉,立马翻身而倒。
司怀昀本来手腕就没好全,搭弓就是勉强。此时落地一摔,恰好还碰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划开他的伤口,简直雪上加霜。
他一箭射歪,立马被那群人抓住机会,手执鞭子,将他往狩猎林深处驱逐。
司怀昀是真的要生气了。
他躲过几道鞭子,虽然眼力能清楚看见那些攻击,但这副身体的体力却跟不上。
他手握长剑,待那鞭子甩上来时便将鞭子捆在剑上。他人力自然不敌马力,随即一个翻滚到了一棵树上,迅速将鞭子捆在树上,那少年拔不回鞭子,情急之下居然将鞭子放开,被司怀昀拖拽过去。
他想用鞭子甩那些人,可明显力气已经不够了,更何况他的手腕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鞭子无力地甩出去后,司怀昀正打算放弃。突然,从身后的草丛中伸出来一只手。
这只手极小,看起来只是小孩子的手,但接过他的鞭子甩出去后,竟一下将两个人甩下了马。
元北庭目光冷冽,就连自己面对赫尔加烟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杀气凌冽。他扫过了司怀昀露出的手腕,瞧见那一片溃烂:“陛下。”
司怀昀这辈子第一次有了近乎于慌张的感觉,连忙将手腕上的烙印以袖遮挡住,十分明显的心虚。
元北庭没有揭开他的难堪,只是正色着,第一次对他的陛下发火:“或许,您该给我一个解释?”
没等司怀昀说话,喻泷见他们久久没有把喻皑赶到地方,还折损了不少人,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喻泷搭弓往司怀昀的方向射去,元北庭即使目光落在司怀昀身上,依旧挥起鞭子准确地挡住了那一箭,虽然那一箭根本不会伤到司怀昀。
元北庭全程以草木掩盖身形,那些人都没瞧见他的影子。他拉起司怀昀往丛林里走,那些人七七八八都没了马,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他们发什么疯?上辈子好像没这段。”
司怀昀苦笑:“这几天做了些让他不快的事,他特意来报复的。”
前面有一个山洞,元北庭将他拉进去,这里居然有一堆篝火,元北庭解释道:“我比预先早来了几天,现在这副模样也进不了皇宫,就在这里等着狩猎开始。”
他检查了司怀昀除了这个伤口再没有别的,松了半口气又憋住,洗干净伤口后,闷闷的去找草药给他敷伤。
司怀昀第一次看见元北庭真的对他生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北庭将草药捣碎,甚至将里面坚硬的叶脉拔出来,随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给他敷到伤口上。
伤口被草药敷着,有些冰凉,按说是很舒服的,可司怀昀却好像突然发慌。他突然将手抽回来,厉声道:“你不是北庭,你是谁。”
元北庭没曾想他会突发此问,有些失措:“怎么了陛下?”
他不断用手抚摸着自己的手腕,脑中突然闪过元北庭那傀儡在天雷下受罚的模样。司怀昀看着他,声音又低下来:“每次你靠近,这里都会发烫,可现在,为什么不烫了。”
元北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陛下,你不要被魇住了。我们现在回到了过去,这个时候还没有印记啊。”
司怀昀:“过去?”
随后,元北庭将他们如今的情况与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那众神所加诸的锁魔链,满打满算也不过能囚禁住他二十四个时辰。不过眼下,他却不是冲破重重禁制跑出来的,而是将司怀昀在天雷下释放的傀儡分身压在了自己身体上,从而将如今的灵魂置换出来蒙混过关。
但这种戏法也瞒不了多久,天界怕是迟早会追查到他们。元北庭从未试过此等术法,魂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被拉回去,所以他决定先找一个载体进行溯回。
所谓“溯回”,就是将灵魂传到某个记忆盅里,让灵魂重新经历一遍那个时空的事件。
就好比每个人起点都是一杯水,如果要将水熬成茶,必定要加入茶叶,其中捣、碾、磨、罗都需自行摸索,随后便是烫盏、调膏,以至七汤点茶。一杯茶完成,便好似一个人的一生。
每个人面对同样的茶具、泉水以及茶叶,都只有一次机会。点出来的茶,都是不一样的。
而“溯回”就相当于将原来的茶具、泉水以及茶叶再给你一次,让你重新点茶。那么第二次机会,你势必会改变些什么。这对其他点茶者来说,实在是不公平的。曾经就有灵魂重生时,不小心穿到有内容的记忆盅里,从而导致改变穿越世界的错误发生。
元北庭不打算改变什么,这种权力也只掌握在天道手里。天道想让他改变的,自然会改变。
元北庭只是想暂避风头,等他在溯回中温养好司怀昀的灵魂,就重新放回身体里,想来天界那群神也不会放着邪神预备役的身体不管。即便是不管,元北庭也有办法再造一副躯壳给司怀昀容身。
鉴于其余的不好掌控,所以元北庭锁定了自己的记忆盅进行溯回。
司怀昀似乎懂了:“所以我们现在?”
元北庭点点头:“未来已定,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以后的事。你就当这里是个过去的幻镜,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什么就不做。我们只是在此温养灵魂,暂居一段时间。”
他当初做了锻体的整套方案,虽然当时觉得用不上,但还是做了锻体失败后的办法。中间天界那群人插了一脚,不过到了如今也还算能应对。
元北庭看他平静下来,继续拉过他的手为他敷药:“陛下,下次不要这样了。”他抬起一张小脸,“刚才,我真想杀了他们。”他好像强忍着自己平静了一路,现在才露出近乎崩溃的发狂。
至于他想杀的,不知道是让司怀昀锻体失败的妖王,还是近在咫尺的曾让司怀昀不得不锻体的赤庸,抑或是刚才那群欺负司怀昀的王公贵族。
可最终,他一个也没杀。哄住他根本不需要鲜血,只需要一个拥抱。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似乎在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说不清是谁靠谁才活到现在。
晚些时候,元北庭才从司怀昀身上起来。他原本是想打几只兔子过来果腹,却发现洞口被人堵住了。
刚才太子那群人就没有要伤司怀昀的意思,而是一直将司怀昀往某个方向赶,想来就是要把他关到这个洞穴里。
司怀昀倒是很看得开:“那就不出去了吧。”反正他也没有很想出去。
元北庭倒觉得,那太子应该不敢太胡作非为,顶多一天就会过来把石头搬走。
他在洞中还藏了些食物,算起来是够填饱肚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个天气本来就凉,元北庭把火升起来取暖。
元北庭道:“我从不知道,你的印记会发烫。”
司怀昀原本还想下意识去摸,但是那里已经上了药,元北庭不让他乱碰,于是勉强将这个习惯按捺下来:“多加了些东西,自然与你的效果不同。”
“什么东西,”元北庭淡淡道,“转换奖罚的晏鸾印吗?”
司怀昀猛地抬头看他,不曾想这小妖魔还胆敢同他翻旧账。
元北庭站起身,走到了司怀昀面前:“嬴梵让我偿还我的罪才肯放我走,但他探查我的灵魂时,我的灵魂居然是无比璀璨纯净的金色。”
他在司怀昀面前半跪下,将司怀昀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抬头看着他:“这是您赋予我的,崭新的灵魂吗?”
司怀昀刚要跟他算傀儡的账,被他来这么一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了。
元北庭继续道:“我不会弄脏它的。”
“……”
“我很早就想说了,”司怀昀突然道,随后趁元北庭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揉了揉他包子似的小脸,“你现在就是一个小土豆,耍什么酷,差点还把我蛊惑到了,这也是蛊魔的能力吗?”
元北庭被他蹂躏得凄惨,说话都说不清楚了:“……陛下!”
司怀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元北庭闷闷道:“……陛下,我现在才六岁,不然还能是什么样子。”
司怀昀皱着眉,元北庭以为他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结果片刻后就听见他道:“六岁了,这个年纪长的可是很快的,你们魔族更是如此。看来这个小土豆模样维持不了多久了,我得抓紧揉揉。”
“……不要叫我小土豆。”元北庭最终憋屈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司怀昀从善如流:“好好好,那就叫你‘小渊主’。”他捏着元北庭的一边脸,提醒道,“不过出去了,可不能再叫什么‘陛下’了,否则被人听见了,又要惹出许多事端来。”
元北庭被他扯得说话都含糊不清:“那叫什么。”
司怀昀就等着他问这个:“叫‘哥哥’啊,不是挺合适的。”
“……”元北庭的脸瞬间红了。这个称呼他废弃已久,就算要喊,也是床上助兴的时候喊一两声,大多数时候,喊的还是“殿下”“陛下”。
嫌隙倒是已经没有,可他一喊这个,就觉得……不太对劲。
三番两次诱哄不出这一声,司怀昀状若伤心地放弃了。他躺在元北庭编织的草席上,看着元北庭去找出风的洞口,用石头将洞口堵上后,冷风果然小了一些。
这草席是元北庭临时编的,本也没想过司怀昀会和他在这里睡一宿,所以还有些小。兴许是草药的药效开始发作,他有些犯困。
突然,他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从背后抱住他,回头看,是元北庭在他身后变成了一只同他等身大的猫,一只爪子给他当枕头,另一只放在脖颈上给他当围巾,毛茸茸的毛包裹着他,将长长的尾巴盖在司怀昀的肚子上。
猫的尾巴毛很短,盖不住司怀昀的身体,这让元北庭有些嫌弃自己的尾巴:“如果我是狐狸就好了。”
司怀昀有些困,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应了一声:“嗯?”
元北庭调整着将尾巴圈住司怀昀的腰,轻声道:“这样尾巴上的毛能多一些,就不会这么丑了。”
“胡说……”司怀昀将尾巴抱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尾巴尖,“好看。”
元北庭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