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挠了挠头。他是不关心初号机到底在不在现实世界的。按理来说副本就是副本，不会和现实关联，但他又转念一想，本来所谓的“现实”就已经是地球OL了，发生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还有，我之前都忘跟你说了，你在副本里还是很靠谱的嘛！是因为当了队长吗？】邱研又说。

“……那你看他们三个人里有任何一个是能当队长的样子吗。”

李满觉得自己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哦，虽然我觉得我也不是。要不你来当队长吧，我会叫他们每天上朝给你这个赛博皇帝磕头。”他接着补了一句。

邱研的吐槽来得很快：【果然一回到现实就又变成这样了！】

“但是玩家名单里没有你，也就提交不到系统那。所以还得是我做个名义上的队长。”

李满坐在桌前随意转着数位笔。荒原的创作也接近尾声了，先前想要设定一个HE结局，结果画着画着剧情便一发不可收拾。邱研在抽取实验品血液的时候不慎被感染、鹿葭被迫将枪口对准他后独自离开了幸存者基地从此隐居山林、夜渊观测到这一切，同样割舍了这个他们亲手创建的避风港，成为了一名旅行商人。

一死两失踪，竟和哑犬当初的设定完全一致。

【所以说，我不论到哪个世界都难逃一死啊！就不能画点更圆满的结局吗！】邱研发出这样的抗议。李满的笔尖在数位板上画出一道线，“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包饺子而已。”

“不过那种剧情要是让我来写，肯定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所以还是现在的结局吧。”

【……好吧确实，悲剧是要比喜剧好写一点，这个道理我也知道。】邱研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至少在你的身上，是缺少那种东西的吧。】

“你能明白就好。”李满放下笔。他看电脑屏幕上的邱研，和自己画布上的邱研站在一起。于是他忽然产生刹那的奇异感觉。——我会死去，而他将在没有尽头的时间中永生。

“你想死吗？无论是作品里，还是你本身。”他问。

邱研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诶——就现在来讲的话肯定不想啊！要不然我怎么会附在你电脑上。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毕竟我要度过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你死掉，或者到世界彻底毁灭，我还是会在这里的。那个时候生存可能就没有意义了。】

“要是真想做人类，你完全可以转世投胎。”李满随口说道。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有……】邱研的身影飘到画面中央的位置。【很珍贵的记忆。就算永远只能当数字生命，我也绝对不会放弃这段记忆。】

他话锋一转：【你又是怎么看的？对于死亡。我还挺想知道你的答案的。】

“……”

“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我可都好好跟你说了，不许敷衍我！】屏幕上快速出现弹窗。

李满不得不去尝试思考这两个字的意义，因为他再次看到了雪和暖橙色的、“呲呲”烧着的什么细长的东西，好像一瞬间坠入了那天的幻境里。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那幅画面才终于从眼前消散。“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只能这么说。

“我连活着都没考虑过，更不可能去想死的事了。”

【你……】

邱研接下来的话迟迟没有加载出来。李满听到了几下敲门声，于是像要躲避什么似的匆忙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开门，是林天空的身影。

“什么事？”他问。

“嗯……满哥，魏知他们真的要来我们这边了。何照骄说他们想在开学之前过来一趟，正好寒假都没去别的地方玩……”

林天空给他展示了自己和何照骄的聊天记录。这时候李满才想起之前自己的游戏通讯界面确实好像响了几下，但当时一直在画画就懒得去看。打开手机，不出所料是何照骄发来的消息。

“去匿名区玩还不够？”李满扒拉了一下林天空的手机屏幕。虽然偏见已经消除了很多，但他真的不想在现实中和更多人类打交道了。

“现实世界和匿名区……不一样，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满哥要是不想见他们的话，就我来带他们逛吧。”

“……也不是那个意思。”

李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们什么时候来？”

“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火车上了……”

这一招先斩后奏把俩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就那么笃定我们会欢迎他们？李满长出一口气，说道：“好吧，那也没办法。正好元宵节要到了，让他们过完再走吧。”

“满哥，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啊……”

林天空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按照李满的性格，会索性直接躲掉的。李满挑眉，“怎么不能？反正别让他们住我们家里就行。”

【嗯嗯？何照骄他们要来了吗？】邱研这个时候终于插上话了。【你们出去玩记得带上我啊！】

“出门带手机不就等于带上你了吗。正好给你也透透气，看看现代的环境是什么样。”画了太久荒原，李满自己都快进入那个未来的废土国度了。

【没想到你也有贴心的一面啊！不过，那个问题要不要也问一下林天空？我其实更好奇他的事情！】

李满正在网站上传新一话的荒原，“人之常情，比起我谁都更能让人好奇的。所以，你对死亡怎么看？”

“我吗？”林天空指了指自己。

“啊，对。”

“唔……突然这么问，我还真就想不出来。”他困惑地皱了下眉。“人死了的话，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但也有很多东西，即使活着也感受不到这一点。所以……身为人类死掉的话，有一段曾经意识到自己活着的记忆，其实也不是很亏吧。”

李满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对不起，我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吗……”林天空捕捉到对方神色的变化，慌张地道歉。

“不，没有。”

他这时候似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些本就存在在那里的东西，或许它被称为隔阂。自己和林天空靠得很近，但他伸手碰到的是透明的薄膜，分不清是他被困在里面，还是自己被困在里面。

李满没有在林天空的话语中听到针对自己的意思，但他用这些以轻柔的语气吐出的字句将自己对号入座，——我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从以前开始是这样，重生了之后也没有改变什么。

那些似乎发生了些变化的东西，如今想来也不过海市蜃楼。他好像又一次跌进了柔软的虚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