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李满怎么还没回复我……！”

自从两人下了车之后李满那边便失联了。午夜的冷风卷起一片片雪花，火车站口依然灯火通明，一排排出租车停在路边。何照骄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分，两个人头脑一热就跑过来根本没做什么计划，他想着李满要是再不回他，估计没到天亮真就得冻死在路边了。

【你回头。】就在这一刻他收到了新消息。他立马把头转了过去，身后不远处是车站的大门，仍然有人在那边进进出出，却没有看到李满的身影。

【左转。】

照办，但还是没有。

何照骄脑子转的快，好像意识到李满到底在做什么了。

【我靠你别耍我们了好吗！到底来没来啊？】

没亲身体会过零下二十度的何照骄当然想象不到C市究竟有多冷，他已经没有跟着李满开玩笑的力气了。倒是旁边魏知比他淡定得多：“如果他们不来的话，直接去我之前定的宾馆。这边也有很多车。”

“诶～我还想着能蹭李满他们家住一下呢。林天空跟我讲过他们家超大的诶……”

“……你这样很冒犯的。”魏知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去打车。跟着我。”

“我知道啦……”

何照骄缩了缩脖子，跟在她身后朝路边揽客的出租车司机走去，站口水泥地面上的一层薄雪被一双双鞋踩得泥泞不堪。李满在那之后也没回他，何照骄心里已经把他蛐蛐到体无完肤，再加上这天气冻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也没仔细看魏知到底停在了哪辆车前面，只是强压着怒火抓起背包带就往后备箱里塞。这时车前门从里面打开，于是他听到那个平静的熟悉的声音：“好巧啊。”

李满没从车里下来，只探了个头出去和何照骄对上了视线。

“……李满？？”

“啊，忘了和你说，我在现实中其实是滴滴司机。”李满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

“那你坐什么副驾啊！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些……”何照骄挤进后排座，林天空果然也在那里。“怎么说，是去哪？”

李满秒答：“只要不去我家哪都行，你们想露宿街头我也没意见。”

“真是无情……！”

“我之前问过他们家的大概位置，定了距离比较近的宾馆。这些我和你说过的。”魏知说着，把导航地点的截图发给李满。“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他们来接。”

何照骄一愣。“你说过吗？”

他看到魏知皱起眉。

大脑忽然一阵恍惚，他似乎能在脑内感受到记忆堆叠的积木被从中间抽去了一块——余下的部分晃动着、晃动着。即将倾颓。这几天来，好像记忆的缺失和错位更加明显了些。

“啊！可能是我当时没怎么听然后就忘了吧！没关系没关系啦，反正就算记得我也会故意让他们白跑一趟的～”

在意识到继续说下去会更加不妙之后，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坐在副驾的李满却没有接他的话。他看到自己的任务列表里浮现了新的字样：【玩家李满触发[人格拼图]隐藏任务系列……】

【[……数据加载失败。]】

【该任务将暂时锁定。】

……

那个被锁定的拼图任务一直到几天后也没能加载出来。它一直霸占着李满的隐藏任务列表，任务名称被乱码替代，后面标注着一个锁定符号。但很显然，李满知道这是代表何照骄的任务。

他自己跟着林天空他们跑一天就精疲力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副本任务里精力都是够用的，甚至能支撑自己连续进行好几场战斗，但一回到现实世界就又变回萎下去的样子。林天空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便也没强求他必须出门，临走前听着气温回升的天气预报又把刚要挂在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满哥，我走啦。今天你就在家休息吧！”

“嗯，好。”

李满没有从手机屏幕前抬头。直到关门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都消失在耳边，他才对着手机里的邱研说：“我要去匿名区。”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在家里睡觉吗？你在躲你队友？】

“没，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李满这才望向早已关闭的防盗门。家里空荡荡的，窗帘也没有拉开，这一向是最让他舒适的环境，但这时他却体会到了陌生的感觉。

对于现实、或者是仅仅对于某个个体所产生的，他本应再熟悉不过的所谓“空虚”，被细细地分成一条条丝线，填充在距离这里很深的位置所空缺的缝隙中。李满无法描述这些词汇，也无法在心中搜寻到它们的起源，仅仅是接受着被细线缠绕着的事实。

【现在林天空不缠着你了，你反而不太高兴呢。】邱研说道。

李满的眼神暗了暗：“不，和他没关系。”

就算是有关系，大概也不止是因为这个。这句话他没有说。

他搞不明白林天空在想什么，也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遇到这种无法解答的问题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逃走，从让人被迫沉浸在思索中的环境中逃离，这样一来，便可以不用再想那些得不出答案的事情了。

——所以才要去匿名区。至少不要在家里待着。

他连邱研都不想带上了：“我不带你去，你回我的电脑里。”

【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邱研虽然平时不靠谱，但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早点回来，只有我自己在家很无聊的！】

“……”

在邱研的身影彻底从屏幕上消失后，李满打开游戏菜单，点击了传送按键。

……

匿名区的季节是混乱的，再进去时已经是春天了。在这里换衣服也不像现实世界那么麻烦，李满点开虚拟背包自动换上了匿名区春季的默认皮肤。这里像是刚下过一场雨，叶片上的水珠顺着脉络沉沉地垂下，聚成一个尖角上下小幅度地晃着，风吹来后便坠落在地面。

李满不知不觉走到了广场的副本入口处。游戏在之前新增了些单人副本，他一条条地浏览着。比起在现实世界不得不面对那些不想去思考的问题，还不如沉浸在虚拟的副本里放松片刻——哪怕死了也不会真的死。毕竟是游戏。

“……毕竟是游戏。”

他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因为整个世界都是游戏，所以不那么认真的活着也是正常的。有读档重来的机会、也有随时厌烦了就可以销号的自由。完全没有必要去执着于什么。

做个单人副本吧……。他想着。他调出和林天空的聊天框，输入了一句：【我去做个副本。到今天晚上我就存档回来，不用担心。】

消息刚发出去就立刻变成了“已读”状态。但李满没去看林天空回复了什么，随手选择了一个三星级副本的任务接取。

广场的门扭曲成了一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