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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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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待的过程就像是一部有待打磨却先自己生出灵魂的剧本,江酖贺站在旁观着的角度,克制着作为导演的本性,压抑住想要亲自上手干扰的欲望,旁观着这个剧本的走向。

他能明显感知到,楚松砚在有意引导着剧本朝着某个方向走去,譬如,他在维持着与顾予岑之间忽远忽近的距离——每当两人间稔熟到即将跨越某个分割线的程度时,楚松砚便会四两拨千斤地将一切感情归结到剧本的影响上。

他在用言语,以一种旁人不容易察觉的角度,来暗示顾予岑。

暗示他们之间最近的关系,其实是“张傺”与“迟暮”的存在导致的。

江酖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顾予岑正在清醒地配合着这出戏,他也在享受这种亦真亦假的状态。

不过也对,作为演员,你可能会演上大半辈子的戏,但一切戏份都是白纸黑字,早在他带入这个角色前便明了这出戏的长短始终,早晚都会结束,但如果有一个人的出现,将你的人生变成了本可以由自己来干扰的剧本,你还能否克制住长久演绎下去的欲望?

【不能。】

顾予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数十秒,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

而这条信息之上,是楚松砚以亲密的口吻发来的信息。

【明天的戏份我觉得有点儿问题,你现在在房间吗?方便的话,我能过去吗?】

顾予岑盯着屏幕,那头始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却迟迟没发过来下一条。

“叮叮叮!”

二十三点整的闹钟响起,激烈的声音瞬间将顾予岑从走神的状态中拖出来,他先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才挪动手指,将闹钟提示关闭。

“呼。”顾予岑缓了口气,把手机扔到被褥上,然后扭头看向窗外,强迫自己从猜测楚松砚想法的境地中逃脱出来。

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今天他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是迟暮与张傺最激烈的一场争吵戏,也是张傺窥探到这个虚假世界的开端,但戏中酝酿出的情绪太过强烈,导致他在结束拍摄后,也不受控制地盯着楚松砚,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到一抹属于“张傺”的懊悔。

这是迟暮想看到的,不是他顾予岑。

顾予岑很清楚,但到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反倒遗忘了之前是如何从剧本角色的情绪中脱身的。

明明每次在片场结束拍摄后,他就会快速遗忘全部情绪,哪怕拍摄的时候,他痛哭流涕,充满愤恨、羞耻,他也能很快回到顾予岑的身份中。

但遇上楚松砚,一切都变了。

怪他太会演了。

顾予岑这么对自己说。

楚松砚和别人搭戏的时候,不也很会调动对手的情绪吗,他只是以前没遇到过楚松砚这种完美状态的演员而已。

但真没遇到过吗。

顾予岑紧紧压关,颓唐地从床边抽出盒刚买的烟,拆开表面的塑料封皮,再动作粗鲁地撕掉里面的锡纸,抽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行了行了,别再想了。

顾予岑盯着对面斑驳的墙壁,试着放空自己。

“嗡!”

顾予岑故意等了半分钟,才捞起手机。

但来的信息根本不是楚松砚发的,是傅文霖在群里发的麻将小程序申请。

顾予岑压了压嘴角,在屏幕上快速敲字。

【赌博犯法。】

手机那头的傅文霖看着回复,满脸问号。

他在屏幕上敲。

【娱乐局,别搞。】

但这头的顾予岑已经群设成了免打扰,而后把手机锁屏,再次扔到了原位置。

顾予岑咬着烟,过了两秒,干脆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又关掉房间里的全部灯盏,将被子蒙到脑袋上。

闹钟响了,该睡觉了。

他躺在被子里,口鼻被蒙住,呼吸也变得慢了起来,当他渐渐适应这种逼仄不透气的环境时,呼吸也跟着恢复正常频率,就在他觉得心终于静下来了,又冷不丁地听见了声手机嗡响。

来信息了。

顾予岑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手机放置的位置。

大抵过了两分钟,顾予岑脑海里又突然想起在片场时,楚松砚作为“张傺”喊出的那句——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对不对,你死了的外婆、和那条可怜的狗,根本都是假的对不对!?”

楚松砚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

顾予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想回答。

顾予岑刚张开嘴,就大梦初醒般重新咬紧牙关。

都怪江酖贺改剧本改的太巧,李何的线削减后,迟暮的人设背景重新填充,误打误撞地加了些与顾予岑的亲身经历相似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像这样,难以出戏。

怎么就这么巧啊。

顾予岑脑袋里乱糟糟的,原来无法出戏是这种感觉,你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两种对立的情绪正在你脑袋里相互冲撞着、嘶叫着,你凭理智从中挑选出正确的那一方,却无法驱逐错误的那一方。

只能这样任由大脑持续地保持高强度兴奋。

根本睡不着。

顾予岑又坐起来,拿起手机,他看见了方才发过来的那条信息,这次信息的主人是楚松砚。

他发来了一串语音。

顾予岑没听,反而转到通讯录的页面,在里面从上到下翻看着,他想找一个人,一个能让他脱离这种状态的人。

但从头翻到尾,整整三遍,每个人和他都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不近不远,他竟然没法从中挑选出个合适的人选。

最终,顾予岑的手指停在某个无备注的号码上。

是那晚前往party的那个狐狸眼男生。

他叫什么来着。

顾予岑慢慢想。

李享。

好像是这个名字。

就他吧。

顾予岑的手指点下去,拨通电话。

但电话刚拨过去,房门就被人叩响。

敲两下,停一下。

顾予岑转动眸子,看向房门的位置。

这一刻,他的大脑竟短暂地停止运转。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肯定是楚松砚。

这个时间,能过来找他的,只有楚松砚。

顾予岑就这样下了床。

门打开的时候,楚松砚清晰地听见顾予岑对手机那头说:“等会儿再说吧,我同事来找我,嗯,很快。”

怪不得不回他信息。

原来是在……..和别人煲电话汤。

楚松砚将手里的剧本抬高了些,出声问:“在忙吗?那明天再说吧,就是个剧本上的小问题,我和别人聊聊也行。”

顾予岑已经挂断了电话,闻言,稍微抬起眼皮,冷淡地看向他,“这场是咱俩的对手戏,你和谁聊?”

楚松砚耸耸肩,“编剧,导演,都行。”

顾予岑站在门口没让开,只是将上半身探出去些,放低声音说:“我电话都挂了,你先跟我说吧。”

楚松砚这次特意套了个外套,像是早有准备,知晓顾予岑不会让他进门,他把剧本递向顾予岑,指着其中一处说:“这里,还是咱俩上午说的那一段,我觉得‘张傺’这时候应该是恐惧居多,因为‘迟暮’突然变成了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人,但是捋后面的剧情,我又感觉‘张傺’可能早就看出来‘迟暮’的不对劲,应该是早有预料,情绪也不该这么……..单调。”

顾予岑垂眼看去。

那段台词旁,有楚松砚用铅笔标上去的注字,还有他的,是上午两人讨论时一起写上去的。

这两种完全相反画风的字迹挤在一起。

楚松砚的手指好巧不巧就摁住了顾予岑的标注,遮挡大半。

就像是无声地反驳着顾予岑曾经下定的标注。

顾予岑没接剧本,双手插兜,就着楚松砚的手看剧本,他低垂着眼,安静地思考了两秒,才说:“你为什么觉得‘张傺’的恐惧就是单调的呢,他面对我的时候,如果表现出恐惧之外的情绪更多,我也不会那么死缠着‘张傺’,因为我就是喜欢‘张傺’这种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感觉。”

他说话时使用的字眼是“我”,而不是“迟暮”。

楚松砚像是毫无所觉般,也顺着他的话,把自己带入张傺的视角,接着说:“我恐惧你,是因为你总是在能让我产生恐惧的场合下出现,譬如凶案现场,譬如幻觉缠身,你没在我正常的时候,正常地对待过我,但当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后,细想之下,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你的不对劲。”

“比如呢?”顾予岑抬眸觑着他,反问:“你察觉到什么了?”

楚松砚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任由他盯着自己,没抬头,沉默了数秒,才放慢语速道:“比如你看我的眼神,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你表现的很自然,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我只不过是被恐惧蒙蔽住,暂时没心情去逼问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隐隐开始从简单的探讨向刻意的诱导靠拢。

这就像是引人入戏的旁白。

顾予岑能感觉到,在出了这扇门后,属于自己的情绪就占了上风,但如今楚松砚含糊的话语,又让他不由得将属于“迟暮”的经历、情绪靠拢到自己身上。

他回想起进剧组后和楚松砚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作为楚松砚的他,又从作为顾予岑的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顾予岑挪动视线,看着楚松砚的耳垂。

“顾予岑?”楚松砚等了半晌,却始终未等到他的答话,便再次出声道:“你呢,你当时见到我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我?”

他这个问题彻底让顾予岑分不清自己与“迟暮”。

楚松砚发问的对象是谁?

他,还是他扮演的迟暮?

顾予岑觉得自己很清楚,楚松砚这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绝对是将问题指向了他本身,而非剧本中的角色。

于是,顾予岑说:“不清楚,没什么想法。”

楚松砚却说:“那你当初是以迷茫的状态在演‘迟暮’?我记得江酖贺说你情绪拿捏的很不错,不应该吧,而且我当时感觉到的也不单单是……..”

得。

他故意设了个圈套,又在顾予岑进坑后,把一切责任揽到了顾予岑身上——

我问的是剧本,你怎么能这么答呢?

顾予岑深吸了口气,直接打断他,“我忘了,那场戏过去太久了,我忘了。”

他重复了两遍“我忘了”,试图粉饰太平。

楚松砚笑了下,他盯着顾予岑的眸子,最终,选择接受了顾予岑的粉饰太平,退了步道:“那就从后面的剧本来推吧。”

“嗯。”顾予岑应了声。

这次,他伸手接过了剧本。

楚松砚这才随意地笑笑,收回了举着的手。

顾予岑向后翻了两页,但摆明没仔细看剧本,而是凭借记忆道:“‘迟暮’对‘张傺’的感情没那么复杂,‘张傺’对‘迟暮’也是,他们只是恰巧相遇,并且恰巧闯进同一个漩涡,就算有些更复杂的,也没必要研究得太透彻,因为哪怕你演出来,让这种感情露了馅,上面也会要求你把这个馅给硬塞回去。”

“你不该想的太多。”顾予岑这样盖棺定论。

“我不是想的太多。”楚松砚说:“我只是感觉到这个角色应该有这种感情,不然他也不会是这个角色,你说呢?”

顾予岑翻剧本的手停顿了下。

他说:“你不演出来,这个角色顶多是有些隐晦的残缺,只有小部分人会察觉到,但你演出来,他就彻底死了,他不会有资格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楚松砚轻笑了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循规蹈矩?你之前不是总觉得,有些东西就该是十成十的吗?”

“你以前不也觉得有些东西就该点到为止吗。”顾予岑平静地看着他。

平静之下,却隐隐藏着漩涡。

楚松砚收回视线,点点头,重新拿回剧本,说:“那我懂了,知道该怎么演了,一会儿我再问问江酖贺对这片子感情尺度的定义,结合一下,好了,你回房间吧,走廊冷。”

说完,他拿着剧本,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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