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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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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起雾了。

梁衡踏出御书房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沁凉的气息涌入鼻腔。昨夜下了一场雨,似乎把夏季最后的暑热都带走了。

庭前跪了一个人。

他的衣袖上还沾着紫陈山的泥土与血痕。

他似乎跪了很久,湿透的衣衫才干了不久,又被晨雾打湿。

玄黑色的朝服从身边擦过,扔下一句“做得好”。

皇帝顿了顿,“不算堕了巡龙卫的威名。”

那声音轻飘飘垫在雾气中,在方峤耳中响雷似的炸响。

衣袖被猛地拽住,梁衡漠然对上一双饱含愤怒的眼睛。好像说人悲痛到极致的时候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的眼眶是干枯的,但是泪水却无可停歇地从龟裂的红血丝与极度缩小的瞳孔中流了出来。

他眼中的仇恨与自己的倒影重叠到一起。梁衡心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

方峤昨晚就是在这样一种感情的支撑下,从紫陈山一步步走了回来。

梁衡终于知道,城破那天,原来方峤在自己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所以才会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他很快就以一种皇帝的口吻周全完备地答允道:“朕会给他们立祠修碑,让他们尽享哀荣。”

那双手却丝毫不肯松开。

方峤的声音极颤抖:“我的部下都死了。”

他死死盯住那一张隐藏在翻飞的旒珠后面的脸,试图从上面捕捉到任何一丝歉意或者内疚的意味。

然而没有。

方峤站了起来,他的愤怒锐利到了可以称为‘不敬’的地步。

“陛下一句话,就能盖过整整五千条人命吗!”

“那你想怎么样!“

冠冕上的珠子打到方峤脸上,十二旒珠的背后是一双更猩红的眼。

他将冠一把扯下摔在地上,惊心的重响与声音同时响起:“你的部下是部下,我的部下就不是人?!“

“方峤,多少人因你而死!“

他对着近在咫尺的方峤,又扯出一个轻柔的笑容:“你看,就连他们也因你而死。”

他痛快极了,尤其是看见方峤震惊又悔恨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仍属于高宣的那一部分挣扎着掌控了他的全部理智。

两股极其分裂的情绪几乎将他的血肉撕碎。

他兴奋得战栗,同时又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

方峤,你就好好品尝这种痛苦吧。然而为什么,事情竟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却不如他所愿,指责的话语从方峤口中说出:“是陛下逼臣去,是陛下容不得臣,也容不得巡龙卫。”

皇帝不怒反笑:“朕逼你?朕早就许你离开,是你自己回来。”

“臣指的什么,陛下心知肚明。”

“哦?是说你对高容情真意切,宁死不弃?真是痴情。”皇帝停了一瞬,神色怪怖,“是朕要逼你?朕要她死?是你们在逼朕!”

方峤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唇角抽动了一下,仍步步紧逼:“是陛下给监天司虎符,调动巡龙卫。对陛下来说,巡龙卫必须要剪除。至于臣,最好也——”

“我没有!”

话语被强硬打断。方峤看见他脸色极其狰狞,双目欲裂地瞪着自己,一时未说完的话竟梗在喉间动弹不得。

连皇帝自己也被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他瞬间就冷静下来,说道:“朕从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你难道还没有朕了解你自己的部下?”

巡龙卫,只知将军,不知皇帝。那方昆谊,像是看见半块虎符就乖乖听话的人吗?

至于那块虎符,他怎么知道监天司是怎么从父皇手里拿到的!

方峤似是沉默了,梁衡才想到,不止方昆谊,他方峤不也惯会抗旨吗?

果然大逆不道之人一聚一窝。

他一时恨得牙痒痒,怒道:“来人,将他拖下去!”随即又想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于是咬得牙更紧了。

他扭头瞪着愣住好一会的方峤,又补充道:“打到朕下朝为止!打成残废最好!”

梁衡扭头气冲冲朝金銮殿走去,跟在后面的康德海将冠冕捡起。

他整理完衣装的时候,听见康德海说陆大人跟胡大人又吵起来了。

梁衡脸上平静,却仍阴沉得紧。

康德海瞧了他一眼便识趣住嘴了,只是心中幸灾乐祸,不知今天是哪位大人遭殃。

朝堂之上,一个御史出列,义正词严:

“臣,参大理寺卿胡泰清私宅违制!胡大人在京郊购地二十亩,用以建造宅邸。层台累榭,雕梁画栋,无一不奢侈华丽。晚上从不点灯,七十二颗夜明珠将整个宅邸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听了,看向胡泰清:“爱卿可有要分辩的?”

胡泰清神色自若,恭敬回道:“微臣确有要分辩之事。”

“微臣近些时日确实翻修过祖上旧宅,但却不是御史说的这一处。御史口口声声说京郊的宅子是微臣的,可有田契、地契之类确凿的文书证据啊?”

见他死不承认,脸皮比城墙还厚,御史气得胡子都在抖,恼声道:“胡大人屡屡出入此宅,不是大人的还能是谁的!”

胡泰清听完,扬眉倨傲道:“哼!多出入两次就是臣的?那你天天出入这金銮殿,岂非你才是金銮之主?”

朝堂岂能跟菜市场骂街一样无理取闹?皇帝正欲呵斥,队伍里又转出来一个人,原来是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拱手道:“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他此刻站出来,必定是跟私宅一事有关联。皇帝瞥了一眼陆金诚,看他还低调缄默地置身局外,为接下来事情如何演化倒是起了兴致,于是道:“爱卿但说无妨。”

“臣前日复核大理寺所判之案,无意中发现这个。”

刑部侍郎呈上一卷案综,皇帝接过来一打开,里面文字内容已被删改涂黑,无处可觅。

刑部侍郎对上皇帝的眼神,又紧着说:“臣觉得奇怪,便私自缉来大理寺相关人员询问,请陛下恕罪。”

他还在卖关子。皇帝挥手。“无妨,你继续说。”

“微臣便得知这卷宗记录的是京郊几个田户联合报案,说是田地被人强行以低价收购。臣这一查,这收购之人姓苏名弧,是胡大人妻子的远亲。这案子上到大理寺,自然也被胡大人按下来了。陛下,臣已将相关人等关押了起来,随时可以提审。”

向来大理寺办案,经由刑部复核后才能执行。胡泰清跟刑部早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如今被自己人捅了一刀,脸色有点青。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刑部的反戈必定跟陆金诚脱不了关系。

他眼见皇帝还没有动怒的迹象,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只要不当场发落,事后就还有能操作的时间。随即拜俯道:“陛下,微臣冤枉呐!微臣愿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却听见冕旒一响,皇帝说道:“陆爱卿,你可有什么看法?”

陆金诚才动了身,出列道:“微臣觉得此事还需秉公办理,既不放过一个作奸犯科之徒,也不能污人清白。胡大人既然否认,此事定有还可以细查深究的地方。等物证、人证齐全,就再无疑惑。”

“好,那陆爱卿你就协助刑部侍郎去办吧。”

听见皇帝命令,胡泰清汗都下来了。陛下这不是存心让他死吗。

议事又过了半晌,将临结束的时候,皇帝提起一个事:

“朕前几日梦见一只浑身赤红的鸟,衔着一颗宝珠绕着圈飞。它飞走之时,周身的云雾也散了,原地只留下一颗金黄的宝珠,不知是何意啊?”

监天司有长须老者答道:“陛下,这是祥云盖紫微之景,赤鸟为鸾,说明陛下得天正统。紫微大亮,必能带来福祚。”

皇帝笑了:“说得好。我大燕本就承袭前朝而来,自然是正统。不过近日朕听闻有人妄议国本,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听闻?”

陆金诚知道,皇帝虽看着其他人,实际盯着自己。他心中叹息一声,出列道:

“陛下,不过几个酸腐书生搬弄是非,不可当真。”

皇帝转着手上的扳指,笑道:“那就好。素闻陆爱卿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声誉斐然。此事还需要陆爱卿费神。”

陆金诚一顿,再拜:“微臣遵旨。”

皇帝寝宫外。

袁景修攒眉不忿道:“陛下昨夜就不见臣,今天也不见吗?”

康德海在他围堵之下显得格外为难:“这个……陛下这几日劳累,确已歇下了。不如将军稍后再来?”

袁景修抬头,头上正午太阳正炽,眼前门却闭紧了。他担忧梁衡身体,这太监拦得强硬,他无法闯入,只说他今晚再来,就悻悻然离去了。

康德海瞧着袁景修大步流星的背影,将门关上,躬身走入室内。

“陛下,小将军走了。”

梁衡正半躺着,随意应了一声。出于某种理由,他这几日确实不想见袁景修。此时他手里榻上散落着几本陇州风物志、几卷西羌记略等书,正看得专心。

康德海见了,只当皇帝思念故土,便微微笑道:“陛下,今日吕相进献了一些陇州特色的酥食,陛下可要用些?”

一碟金黄发亮的蜜油酥呈了上来。糖油面皮起得又酥又脆,赤豆馅甜而松软。

跟京城的做法完全不同。

吕相应该是找了京城的点心师傅仿做的。梁衡只瞧了一眼,那酥点格外精致,还有一股细腻的甜香,是京城不曾有的。他一时也不确定。

书翻过一页,梁衡说道:“朕素来不喜这些酸甜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想起高容没吃过北地的酥点,又吩咐康德海拿去给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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