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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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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御书房。

他叫了两声,影子才施施然从书桌右边转出来。

“属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梁衡看着他跪得端正的模样,眉头仍攒着,命令道:“你以后站朕左侧。”

人影一动不动。“是。”

“说起来,朕还没给你取个名。依照排序,你便叫影七罢。”

“谢陛下赐名。”

烛火无风自动。

见梁衡并未有要让自己做什么的意思,影七便找了一根最宽敞的屋梁,舒舒服服躺下了。

梁衡又翻过一本奏折,以拳掩唇咳了一下。余光觑见上方的人影头一点,险些摔下去。他盯着烛火摇曳,眼睛划过笑意。

影七左手按在木梁上,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右手及时地接住了方才从怀里滑落的东西,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这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而且毛骨悚然。

因为他接住的是一把匕首。

他摸过熟悉的纹路和刻痕,清晰地看见上面刻着的字,正是他那把匕首。但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会到他身上。

指腹触及的刃身格外冰冷,折射出湛蓝的光。腿间的伤口却烫了一下。

梁衡才饮了一口放凉的茶水,眼睛落在奏折的封面,研究起这黄绫布帛上的纹样。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舍得提笔勾上朱批。

如此这般批过五六本,窗外月色更重了。从上方斜斜飘过来一句:“夜已深了,陛下还不歇息么?”

“嗯,不急。等朕批完。”

烛火又飞快地晃了一下。梁衡眉眼微动,嘴角却往下压。

“怎么,你着急去哪么?”

烛火很快就不动了。温暖的光焰静静地燃烧着,慢慢沁出一些蜡的液珠,凝固在朱雀衔的铜灯盘中。

月光下,连树叶的沙响也嫌太吵。是蝼蛄么,还是蟋蟀。抑或是秋夜还有蝉鸣?

总之,任何一种都没有纸页的声音更令人在意。

灯终于灭了,在下一个瞬间,夜风也停歇了,微凉的露水沁湿了他的额头。

他走之后,梁衡才踏出殿门,便被急匆匆赶来的康德海拦住了。

“陛下,胡大人求见,说是十万火急。”

皇帝心中的燥火瞬间就起来了,压了又压,最后还是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咬着牙说:“他最好真的有急事。”

待梁衡赶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床上人早就昏了过去。他的面具取下了,毫无保留地露出了睡容,在寒彻的月色下更显透明,犹如一尊玉雕。皇帝却知道他并不是温软的玉,而是锋芒尽出的冷钢。

他伸手抚过那双削薄的唇,唇上有淡淡的滢光,晕出淡薄的血色。

睫毛颜色很黑,根根分明,因此很容易便能数清,一根不多,一根不少。他从前也像这样痴迷地盯着他,这人却一次也没发现。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震惊?恐惧?愤怒?无论如何,他今天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兴奋。

你太耀眼了,走到哪里都能引人注目。而如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再看见你。被我看见就是你存在的意义,你是独属于我的收藏品。我必须要将那些不安分的想法一一剪除,直到你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他掌下压着鼓起的肌腱,沿着往下到膝盖。他多么渴望将它捏得粉碎,或让这双腿失去它的用处。当他拿起匕首的时候,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不知从何处撕下来的纸。

字迹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纸上还有未干的墨迹,显然写得潦草匆忙。

上面写着:轻点儿,挺疼的。

背面似乎还写了什么,不过被涂掉了。

这张可笑的纸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床上一沉,随后便是一阵衣料摩擦声。他和衣躺在方峤身边,余光看见他手腕上露出的一抹白,在黑色衣袖下更加显眼。

习俗上,只有在祭奠的时候才会在手上扎一圈白布条。

他沉默地将白布小心翼翼地藏回衣袖下。尽管天色熹微,他仍脱了扳指,将熟睡之人的手圈到怀里。

方峤醒来的时候,晨光已经从打开的窗户洒落进来,熏香的气味已经荡然无存。他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能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微弱的触觉。酥软的倦怠感渐渐褪去,他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恢复,随着一份震动,身上的骨骼像破冰的湖面一样发出脆响。

他迎接了一个无比清明的早晨。

他坐起来时,纸条和匕首都已经不见了。摸着从身上滑落的一件朱鸾纹样的衣袍,他自言自语着:“你不杀我。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再谈谈。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嗒啦。

寂静的殿内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

御书房。

皇帝问道:“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康德海再进来的时候,禀报道:“哎哟,陛下。是镇厄将军在外面呢,说是抓到了什么人。”

梁上空无一人,很明显,御书房内只有他和康德海二人。

皇帝把笔拍到桌上,手捏紧了。

“让他进来,好歹也是个将军,在外面吵得像什么样子。”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袁景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陛下,刚才微臣路过东宫,见门虚掩着,窗户也开着。微臣凑近时隐约见到里面有人影。此人行迹诡异,偷偷摸摸溜进东宫,不知做的什么勾当。微臣便立刻将此人擒下,由陛下发落。”

看到袁景修将带来的人压到地上,梁衡才举起的茶杯又平稳地放回去了。他咳了一下,转头问地上的太监:“你是何人?镇厄将军刚才所言你也听见了,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太监脸上的皱纹证明了他处事不惊的沉稳。他即叩首道:“回陛下,奴才小忠子,从前是东宫的掌事太监,如今在御马司当值。最近御马司有几匹马发狂斗殴,伤了马腿,奴才想起东宫从前还剩下些治马匹的生肌散,这才进了东宫。奴才该死,陛下恕罪。”

皇帝听着,抚摸扳指的动作变慢了。“哦?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奴才是早上到的。一进去,没想到,就遇上镇厄将军了。”

既是早上去的,便没看见什么。

他气息平稳,眼神并不闪躲,大概率说的是真话。另一边,袁景修也出来佐证了。

皇帝便转而问道:“马匹好好的,怎会突然发狂?”

“许是吃坏了东西,喂马的食槽里混进了污物。秋狩所用的马御马司已清点完毕,挑的都是最健壮的一批。马匹的吃食、用水都是严加管控的,以防再出现问题。”

召来御马司的主事对了,确有其事。皇帝于是说:“此事虽然你行为冲撞,不过也算是恪尽职守,略施小戒即可。”

主事应了,便带着小忠子下去了。

袁景修还留在原地,梁衡看了他垂头丧气的发尾,便说道:“你呢,也是一时着急。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

闹出一个大乌龙,袁景修低头认错:“是。微臣下次一定先查清楚。”

“好,那么现在你告诉朕,去东宫做什么?”

陛下!

袁景修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微臣、微臣就是好奇。”他心一横,眼睛一闭,“那陛下也罚微臣便是了,微臣知罪。”

他确实把梁衡吓了一跳,不过到底也没出什么乱子。梁衡说道:“朕才懒得罚你。回去好好消停几天,再过几日,可有你忙的。”

袁景修走了以后,头顶上忽然多了一道呼吸。

终于舍得回来了。

皇帝心中暗骂,口中干涩,早就渴了半天,眼下才有放松喝茶的心情。他敲了敲桌子,黑衣的人就从阴影中飘了出来,将茶斟上,又不见人影了。

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温度刚好,清香宜人。一抬手,香炉也熏上了,墨水静静躺在砚台上,零落四散的笔也依次放好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影七说:“主事带走小忠子的时候。开了门,属下便进来了。”

“小忠子。”梁衡口中咬着这三个字,抬眼一笑:“怎么,你先前见过他?”

“没有。”

他否认得干净利落,梁衡却在那断然的语气中品出来一丝羞怒。

实在是,有趣极了。

他忍不住将人从黑影中扯出来,只为了确认他脸上是否染上嗔怒的红晕。不过,他只收获了一个茫然的表情。当梁衡鬼使神差般摸上那双修长的剑眉,眉下的眼睛便瞠然失色了。

吐在他扳指上的呼吸都停止了。

“陛、陛下。”

他靠得更近了,居高临下地盯着,像勾魂索命的恶煞,贪得无厌地以受害者的恐惧为食料,仿佛唇边下一秒便会流出餍足的鲜血。他脸上又忽然云开雾散,化作一道柔和的风,温言道:

“好好呆在朕身边,不要到处乱跑,听见了么。”

“属下,咳咳、属下遵命。”

喉间压过一个冰凉的硬物。当那双带着扳指的手离开他的脸时,影七竟觉得那上面带了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眼前的皇帝又恢复成和煦的模样,贴身的寒意还附骨如疽。他跪在暖阳之下,仍疑心自己还在那座沉冷萧蔽的宫殿内,被一双手分成了麻木的躯体和极度欢愉的魂灵。

他的腰弓得更厉害了,几乎整个前身伏在光洁平整的金砖之上,额间划过一滴汗。

有人溜进来的时候,他近乎狼狈的扣上了面具,抱着衣服躲在床下。那时候他皮肤上也如现在这般冷。

太监走的时候,他却清清楚楚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枚太子的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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