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未俗乐呵呵地收下,再度回到桌上,道:“是都不合胃口吗?为何不动筷?”
闻言,二人才夹了菜。
又听他道:“陆郎君是何许人士?”
“平阳县冯桥村。”陆星璇抬眸对上视线,答道。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漫不经心道:“似乎离依安县挺近的吧?”
这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波澜,陆星璇听到熟悉的地名,心头一颤,压住内心的错愕,道:“不远。”
“别太紧张。”许未俗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知晓你定是把我和那依安许氏想到一起了,但是很遗憾,我与他们并无关联。”
看向陆星璇的眼神唯有温柔,听他道:“唯一的关联嘛,大概就是我的姓氏,说起来我这应当是分支,不过我父辈很少会提起他们。”
“你很像一个人。”
陆星璇没想到他的话如此跳跃,平复下方才的心情,耐着性子问道:“谁?”
“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啦,那会儿她还很小,我在雪地里捡到她的,当时问她是哪家的,她也不答,我想着多一个伴也挺好,就养着了。”
“可惜啦,后面和人跑了。”说到后面,许未俗笑容夹在苦涩,但看向陆星璇的眼睛中也多了些探究。
“那么久还记得她?”陆星璇追问。
“嗯哼,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多想把她找回来呀。”他的语气轻飘飘,陆星璇却察觉出一丝寒意。
此人果真不是表面上那么和煦。
“说来,现在仔细看,你们脸长得确实挺像。”
陆星璇忽视他的探究,道:“或许许郎君想得脑子有些错乱,我从小就在我娘的抚养下长大,也不会在冰天雪地时乱跑。”
许未俗收回视线,含笑昂首,“不回忆了,吃吧吃吧。”
陆星璇却没吃的心思,这许未俗竟能看出她的想法,顿时寒毛肃立,虽说方才对话一来一回,但她能感受出许未俗在掌控这场谈话。
若不是她出言怼回去,恐怕在没注意时就要被他套话。
看来她的功力还不足,问话一事还得等专业人士来,或许她能学了再来?
只是不知那会儿许未俗还会不会在这。
忽然,灵光乍现,对啊,她可以去找许未俗何时来的葭州府,看看能不能对上他的话。
但是他也有可能把一切都打理好,把他的尾巴全都藏好。
一时间陆星璇陷入僵局,连柳无伤叫她都没注意。
“喂!”一张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见到眼神逐渐聚焦,柳无伤才低声吐槽,“怎么关键时候还上发呆了。”
“怎么了?”陆星璇环视四周,发现许未俗不知何时离席,“他人呢?”
柳无伤忍住翻白眼的冲突,道:“感情你连人走了都没发现。”
得到对方催促的眼神后,才慢悠悠道:“突然就走了,甚至连他那些虚伪的礼节都没做。”
“他去哪了?”陆星璇抓住他的手,像是终于发现破绽般,语气稍显兴奋。
柳无伤往一个方向抬头。
“要去追吗?”柳无伤询问。
陆星璇思考片刻,下决定道:“你且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语毕,就留下柳无伤在原地等待。
好在日日锻炼身体,陆星璇不一会儿就追上许未俗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过许未俗的手,不是个练武的,所以不出意外应当不会被发现。
跟着他东拐西拐,最后来到一处宅院,这儿与周遭的建筑物形成鲜明对比,且不说它的落败,但说它的高度,就比旁边的石墙高得多。
这儿居然有一这般高大的宅院,陆星璇暗想。
旋即想要靠近,她忽然发现不太对,怎会有异香?上当了!这个念头一出来,双眼已是支撑不住,当头倒地。
脚步声在耳边停下,陆星璇迷迷糊糊间感知到那人蹲下身,轻声呢喃,只一句“银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就失去了意识。
……
寒意渗入骨髓,耳边滴水声不断,陆星璇只觉脑袋涨得厉害,想要去揉太阳穴,却发现小臂沉甸甸。
她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看上去是地下室的位置。
灯光昏暗,时不时还有些细微的声音,陆星璇轻嗅,没有血腥味,再环视四周,没有奇怪的道具,顿时放下心。
大意了,陆星璇头大,目前她应该不会遭受非人对待,只愿柳无伤能快点去报官才是。
内心轻轻叹气,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不过话说回来,陆星璇想起失去意识前听到了“银儿”,这银儿莫不是许未俗口中提到的与她很像的人?
与她很像、雪地、又叫银儿,怀疑的种子迅速发芽。
这三个关键令她不禁想到她的三姐——陆星茵。
若三姐真的是银儿,那为何会逃离许未俗,是发生了甚么吗?不过许未俗此人看上去就不太像个正经的好人,会逃也正常。
不过眼下她得掩埋三姐可能就是银儿的事,这疯子要知道,那她们的安稳就会毁于一旦。
其余的,陆星璇松开眉头,三姐不愿意说就算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窖,她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眼底的思考变成警惕,紧紧盯着眼前的楼梯。
一袭玄色暗纹的长袍缓缓露出全貌,不同白日温和,此时的许未俗看上去有些疯癫,像看猎物般不舍得挪开眼睛。
玉扇在他青葱玉手间玩转,若舍去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不知会吸引多少女娘为他心动。
可惜陆星璇满心厌恶。
囚禁play都玩上了,真叫人作呕,她想还好此人没有活在法治社会,否则枪毙八百次都死不足惜才是。
“银儿,为何要离开我?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好像在低声呢喃,又好像在质问陆星璇,可声音实在温柔,叫人分不清到底是甚么。
“我不过就是轻轻打你一下,况且你也是犯了错,怎么就倔着脾气跑了?还和那买来的丫鬟一起,早知就不听你的话把她买来,把你都教坏了。”
所有的寒气都不及这些话冰冷,却犹如干柴般,燃起她心中熊熊怒火。
冷静,冷静,还需想办法逃出去。
许未俗站在她不过一尺的距离,说着畜生不如的话语。
“答应我,不逃了,好吗?那些杂碎我已经处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被他们左右,回来好吗?我带你吃你爱吃的方糕。”
“算了,他们说不能太宠,否则就容易忘记自己的处境,我在关你一日,就一日,好吗?”
听上去像是再商量,实则不容置噱,甚至说完还不舍地看她,后而转身离开。
陆星璇感觉自己好像被牛舌头舔了般恶心,不禁想要干呕。
整个地窖又恢复只有她、水滴声和不知名动物地状态。
陆星璇长叹,三姐先前过得甚么苦日子,和这种疯子过,她居然都没疯,实在佩服。
逃出去的办法现下是有了个,但是干耗下去等办法实现也不行。
不知此时几时,许未俗的一天还要多久。
她又把思绪放回河津诡事上,也许能想通些事来。
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许未俗同它必然有联系,毕竟二者都使用了香味,而且那间小院子里也有股特殊的香气。
要说河津巷的香味会致幻,那院子的香味就是安神。
想来许未俗应是个制香师的角色。
可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是出于甚么?
只是单纯地扰民必然匹配不上他的疯癫,霍乱社会?但只是在一个巷子里这么做也支撑不起来这个目的。
烦躁再度涌上心头,陆星璇缓缓吸口气,又吐出来。
现有的条件很难推出答案,只能靠猜。
其实要说许未俗与依安许家关系不深,她能信一些,但是能牵扯上关系必然会有利益相连。
可恶啊为何要抄许未寄家,而非许未俗,陆星璇恶恶地想,至少许未寄在她看来是个好人。
抛开这个念头,陆星璇重回正题,也许许未俗是为许家报仇?因为是提刑按察使司抄许家,把他的利益链毁了?
可只干唱诡异的歌曲甚么的,实在太立不住脚。
玄学上面可能牵扯不上,陆星璇又开始回想起初听到歌声时,她的感受。
烦躁、忍不住想打人、全身发软。
只是听了那么一会儿就有这些反应,刹那间她的后背冒出冷汗,若是长期听下去,那周遭的百姓性情会不会大变?
再下去可能就会造成社会性地闹事。
若说一个人杀人放火,可能引不起上头的注意。
但若是一个地区呢?那么接下来就会是当地官员撤职,上面派兵镇压,地方百姓受到牵连。
看似不起眼的香味和歌声,反而造成的影响更大。
唱歌的被关了,制香的把她关了,反过来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至少她能稍微摸清楚动向。
虽说以上很大部分是靠猜测,但以防万一,还是要重视。
眼下柳无伤是派不上用场,只能靠自己。
她开始静静等待,等待时机成熟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