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的那天，恰好是风和日丽的太阳天。
陆星璇幸福地窝在孙山做的躺椅上，温暖的阳光和着夏风吹来，葡萄叶沙沙作响。
覃氏坐在门口摇着竹扇，与陆星清交谈。
忽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这条宁静的巷子，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可是哪家嫁娶了？”覃氏出声道，可转念想到这附近的邻居凡是婚姻嫁娶都会知会一声，她们也好去帮个忙。
陆星清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行悬，你哪天出成绩来着。”
陆星璇猛地站起来，原本酝酿出来的睡意霎时消散，“好像是今天。”
这些天她吃了睡，睡了看会书，偶尔就是躺在椅子上摆烂，这日子过得她早就把出成绩的日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连忙去房间里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我这就去看看。”
“你这孩子。”覃氏责备声，赶紧起来，“清儿你先坐着，我先去看看门外究竟是哪家在办喜事。”
覃氏提起衣摆，匆匆穿过院子到门口。
“覃娘子，你家陆行悬考中解元啦！！”
“恭喜啊！！”
覃氏刚一开门，就被一大堆恭喜话砸得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呢，门外的人就挤了进来。
锣鼓声在这小院里越来越响，小院里人都快站满了。
等覃氏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陆星清塞了几个荷包，她眨眨眼，登时知道该怎么办。
覃氏扬起笑来，把银钱倒在手上，一个劲儿地往外撒，庆贺的人一哄声全扑在那钱上去了。
陆星璇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见到这个场景还保持着冷静，只是嘴角小小地上扬，她环抱着手，倚靠在门上，好不潇洒。
陆星清见状，打趣道：“你的喜事让娘给你应付呀。”
“娘喜欢热闹，让她多高兴高兴。”陆星璇耸耸肩，不过她虽说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但是应付什么的，还是算了。
陆星清笑道：“还是你考虑周到呀。”
她又好奇问道：“不过你给这孩子取得名字到底是什么？”
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只见陆星璇闭上右眼，薄唇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保密！”
“你这小子。”陆星清食指弯曲，敲在他的头上，“净搞这些玩意儿。”
“嘿嘿。”
陆星清拿她没办法，不过心下一转，有了主意。
“诶解元在这啊，想要蹭才气的都过来摸摸！”
这么一喊，本还拉着孩子在地上捡钱的大人瞬间齐刷刷地看上在门槛的陆星璇。
陆星璇瞪大眼睛看向陆星清，只道什么阴谋阳谋，都比不过她这大姐姐。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伸张，那群人一窝蜂地用过来，伸出手想要蹭蹭所谓的才气。
覃氏高兴半天，这才抽出身子，有些气喘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过了这半辈子，哪里知道考中解元会有这一出。
没想到陆星清却道：“我也没想到过，还是今早三妹妹神神秘秘地把这几个荷包递过来，说有大用，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还记得行悬那天出结果嘞。”陆星清打趣道：“把这一摊子事甩给我们，也不知她去哪里潇洒了。”
覃氏乐在其中，道：“清儿好不容易能休息下来，自然不愿意应付这场面。”
说完，她就钻进厨房，去研究今日做些什么好。
陆星璇悠悠地看了眼陷入人群的陆星璇，然后回到位置上绣起女红来。
待人群散去，陆星璇穿上的新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她扶好发冠，照了照铜镜，这才再度瘫回椅子上。
“诶行悬，快快起来，陪我去趟济善堂。”陆星清踹了踹陆星璇的脚。
陆星璇哀怨地看了她眼，却又不得不起来。
“哎呀别这样看我，这不是想给娘分清点负担吗？”陆星清笑眯眯道：“来吃块糖。”
“大姐姐你真是把我当小孩哄。”陆星璇不禁抱怨道，但手还是实诚地接过那颗糖。
陆星清拍拍她的肩，名正言顺道：“在我眼里你确实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
“诶等等，你今年十五岁了。”陆星清睁大眼睛。
陆星璇听到她再次重复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压低声音，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太好整及笄礼，况且我生辰时已经去赶考了。”
“也是。”陆星清语气有些低沉，“我们姐妹五个，就你和三妹妹没有，想来对你们也是憾事。”
陆星璇瞧她神色，也不好说这个确实对她来说没什么遗憾的，只得岔开话题，与她聊些别的。
等到了慈善堂后院，陆星璇跟着陆星清娴熟地走进一个空间较大，但是仅有一户透气窗子的房间。
陆星清摘下面帘，抱怨道：“何时女子看病才不会成为一个忌讳。”
陆星璇垂下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哦对了，一时把这个忘记了。”陆星清从桌案下的暗格中掏出一套女娘的服饰。
“你快去那儿换上。”她抬起下巴冲有帘子的的地方示意，“险些忘记你现在是位郎君。”
陆星璇呆在帘子里，看着裙子，一时无措，好多年没穿过裙子，她已然忘记这繁琐的裙子该怎么穿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
“姐姐。”
待陆星清给她梳好发髻，她不禁感叹：“怪不得娘总说你不像她生的，你一穿这个裙子，真是漂亮极了。”
陆星璇透过铜镜，看到镜中人额间散落碎发，陆星清还专门留了些头发在她的两边，显示出她还未及笄。
其实铜镜并没能看出有没有化妆，但是她的眉毛极浓，偏偏又不毛躁，像极了远山，那双眼睛流萤四转，本该是毫无感情，却又如湖水般含情，叫人一不小心就跌进温柔乡。
她抚上额头，那块隐秘的地方还留有受伤的痕迹，只是颜色淡了几分，却偏偏给她增添几分易碎的美感。
“要是我是男的，今日我就提亲上门了。”陆星清感叹。
陆星璇打趣：“我可不嫁算计我的。”
陆星清手一下就伸向她的软肉，胡闹道：“什么叫算计你。”
两人登时就开始玩闹起来，不过陆星璇还是注意着她的身子，时不时还让着她。
“请问清儿夫人在吗？”软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人瞬间坐直，陆星璇还把陆星清的面帘拿来带上。
毕竟现在她人气高着呢，就算是女装了也怕被认出，酿成大错。
“进来吧。”陆星清在当大夫方面不仅有着天分，她的性格也是一大优势。
见探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她更是疼惜，关心道：“你怎么了吗？”
可在她整个人都进来时，两人脸上不太好，不过还保持着冷静。
“小娘子，快进来。”陆星璇上前想拉住她，结果扑了空。
“抱抱歉。”小女孩怯生生地道歉，她伸出一只手勾出陆星璇的衣角。
女孩的袖子至手臂，陆星璇的眼底布满冷意，只见青紫交织在那个似莲藕的手臂上，她还留意到这孩子的小拇指像是不能伸直。
陆星璇和陆星清对上眼，都看见了对方的怒意。
陆星清尽量温柔道：“是想看哪里。”说着，想打消她的局促感，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递给她。
小女孩在看见糖后，先是一瞬地开心，后而却不敢接过。
再得到陆星清第二次递来时，她这才接过。
“谢谢。”她很开心地把糖放好，方才的局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问问清儿夫人。”小女孩对上她们温柔的眼神，鼓起勇气道：“我能不能不和爹爹住了。”
陆星璇下意识往门口走，看到门外没人后把门紧紧关上，见小女孩望过来，她笑道：“我想关一下门，免得有风进来。”
小女孩转过头，又看见陆星清的肚子，眼睛不禁迸发出光来，小心翼翼道：“这里面是有比银儿还小的小孩吗？”
陆星清摸着肚子，笑得眼睛眯起来，“对呀，这里面有比银儿还小的小孩，不过能不能告诉清儿夫人，你为什么不想和爹爹住了吗？”
提及伤心事，清儿眼眶泛红，道：“爹爹他总是打我，我好痛好痛，整夜整夜都睡不好。”
“还有吗清儿？”陆星璇开口道，脑海里开始算这个畜生的刑期。
“还有……还有爹爹今天摸我，我感觉很不舒服。”
死刑，陆星璇眸光一冷。
“银儿愿不愿意让清儿夫人看看是怎么回事？”陆星清尽可能平稳声音，可是眼角的红意出卖了她。
“好。”
为了避免银儿的紧张，也为了得到一些信息，陆星璇开始和她谈话。
“银儿，你娘呢？”
“娘她总是出去，我告诉她，她就会骂我，而且也会告诉爹爹说我爱告状，然后爹爹又开始打我。”
大概是哭多了，银儿只是能看出想哭，眼泪却怎么也出不来。
陆星璇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很难说出现在的心情，中解元的喜悦也被冲刷殆尽，现在只想狠狠地去揍那两个畜生。
在三人检查的过程中，银儿的父母也正在匆匆赶来。
“你怎么没看好她！”大汉怒斥。
身着艳装的女娘翻了个白眼，“我一天天忙得要死，哪来的时间看她。”
“得想个办法让她出来，那家店可是解元的姐姐开的，若是被解元知道了，我们定吃不了好果子。”
“大不了把那个女医师和小贱人都做掉，像之前那样。”
此话一出，两人在对方的眼睛中都看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