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报案,你们在这先等着。”陆星璇强压着怒火,冷静道,说着麻溜地换回原先的衣服。
陆星清有些担心,道:“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说完她又摇摇头,“不行,我大着肚子,这孩子还受着伤,无论如何也不能走。”
“我就在此等你。”
“等等。”陆星璇灵光一闪,俯下身,轻声询问,“银儿,你出来时,你爹娘知道你去哪了吗?”
银儿声音软软的,但说出的内容却让陆星璇不寒而栗。
“我来时爹在喝酒,还问了我一句,娘的话在巷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醉酒的男人,狡黠的女人,又恰好问了银儿去哪里,等她爹稍稍清醒,亦或是她娘回屋,那银儿的踪迹就会被发现。
陆星璇沉下眸光,陆星清现又大着肚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这了。
“走!”
很显然陆星清也想明白,她连忙捞上披肩,给银儿披上,牵上她的小手,跟在陆星璇身后。
主人家并没有把这间院子与商铺打通,所以她们要绕一圈才能到慈善堂。
而这一圈中又恰好有很长的路是暗巷,鲜少有人来这,本是为便利女娘们看病的通道,一时间让陆星茵有些吃不消。
陆星璇有些着急,她一把捞起银儿抱在怀里,一手牵着陆星清,低声问:“姐姐,还走得动吗?”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陆星清的脸颊滑落,粗气接连不断从她嘴里吐出,散落的发丝遮住她额上暴起的青筋。
“我没事,快走吧。”
“好。”
“走哪啊。”
拐角处一道阴森森的声音,陆星璇的脸迅速沉下去。
随之而起的是银儿的惊叫,“爹!”
王大虎和李春莺两人堵在巷口,目光中皆是寒意,陆星璇甚至还在王大虎眼中看出一丝可惜。
真恶心,她嫌恶地扭过头。
“银儿,过来!”尖锐的声音从李春莺涂抹鲜艳红色的嘴里出来。
陆星璇察觉到银儿的害怕,她搂住这个弱小的孩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沉声道:“你们二位犯了律例,还不快去认罪!”
“认罪?呸!”王大虎吐出口水,“老子活了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你小子要是识相的话,把银儿还给我,否则我告你拐我女儿!”
陆星璇比量他的身形,又紧紧握住她和陆星清的手,她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孕妇,胜算实在太低,一时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少和他们废话!”李春莺冷笑道:“小贱蹄子今天晚上要是想吃饭的话快给我滚过来!”
陆星璇感受到怀里的动静,银儿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姐姐,把我放下来吧,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了。”
“乖。”陆星璇轻拍她的后背,后而把她放在地上,随后把陆星清的手和银儿的手叠在一起。
她蹲在地上,道:“大姐姐想把清儿夫人交给你看好,可以吗?”
银儿摇摇头,涨红的脸暴露出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所有情绪。
“听话,回来给你糖吃。”说完,她胡乱地揉银儿的头,起身时,眼底的温情瞬间消失。
她扭了扭手腕,抡起拳头就往王大虎脸上干去。
王大虎没练过,全靠一身蛮力和她拼,原以为只是个毛头小子,根本比不过他,可当他对上去时,才发现看上去瘦弱的陆星璇实际上力气极大。
草,是个练家子,王大虎心底暗骂了一句,全身心投入这场本该是压倒性胜利的局面。
陆星璇忽觉肩膀一痛,才发现李春莺不知从哪找来根棍子冲她肩膀砸来。
不过她反而没觉得有多无助,只觉得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陆星璇一个肘击使得王大虎倒退几步,后而抓住木棍狠狠拉过来,再一个手刀,李春莺彻底昏倒在地。
有了趁手的武器,陆星璇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打趴在地。
“夫人!”
陆星璇看向怒喝的孙山,又顺着声看向陆星茵。
而这一眼叫她此生无法忘怀。
陆星茵扶着肚子,血液顺着腿流到地上,银儿大声哭泣的声音、孙山错愕与众人错乱的脚步声叠加在一起。
宁静的巷子迎来了它最吵闹的一天。
还没准备好的产房在今天匆忙使用,好在孙郎中的夫人吴氏早早来到葭州府,这才使得局面不那么混乱。
陆星璇无措地站在院子中央,她的面前是不停踱步的孙山。
“璇儿,吓坏了吧。”覃氏甫一进门就看见呆站在院子里的陆星璇,连忙搂住她,“没受伤吧?”
覃氏把她翻来覆去看了遍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又焦急地问孙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山看着岳母,稳住心神,道:“清儿早产,但是她一直有在锻炼身子,吴姨说大概会没事。”
“这女子生孩就像走鬼门关,怎会没事呢?”覃氏喃喃,后又道:“我去煮些补气血的给清儿。”
说着她又递了个眼神给孙山。
待覃氏走后,孙山走到陆星璇跟前,看着往日料事如神的陆星璇,他在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怪她,可这孩子却……
“行悬。”孙山以兄长的口吻道:“谢谢你,在关键时候保护了清儿。”
陆星璇浑噩的眼睛终于有了神,“可是我害姐姐早产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心为家人考虑,想要早些考出功名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可就是这样一味的孤行,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应付,却全然忽略她们的感受。
明明以前就该长记性了,可现在还出现这样的错误,要是姐姐真的……陆星璇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明明好不容易碰到那么好的家人,为什么还要以上辈子没能扭转过来的做法去做?
“行悬,你听着。”孙山尽量压下现在的焦虑,“如果今天没有你,银儿照样会来,没有你的话,清儿的处境恐怕会更差。”
“你要知道,还好有你。”孙山的语气中流露出的感激渐渐安抚了陆星璇,“还好有你让我遇见了清儿,还好有你,让清儿的处境更差。”
回想他们的一点一滴,孙山逐渐带上哭腔。
“相信清儿好吗?她们一定能挺过来,一定会没事。”
哪怕有稳婆的保证,但他们还是害怕,谁也不想失去至亲。
这一声声的话,如同春风吹化冰冻的河流,陆星璇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刺痛袭来,可她没有顾上。
她道:“姐夫,不要怕。”
不要怕,相信她们。
白日到黑夜,又至黎明,热水端进去一次又一次,那碗补气血的汤加了一次又一次的水,红血丝悄然爬上她们的眼球,祈祷声也从未断过。
陆星茵和陆星月赶来时,一声尖锐的啼哭声划破蔚蓝的天空,所有人瞬间脱力瘫倒在地上。
“累坏了吧。”覃氏看到她俩,道:“灶房里有吃的,我这会要去给清儿端点吃的。”
说着就想走,可抬脚那瞬间,肉眼可见地腿软得要倒,还好覃氏站稳了,还没等她们出言关心,覃氏就匆忙离开。
“生了!是个大胖丫头!”吴氏乐呵呵地抱着孩子出门,结果只觉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人全都涌进产房里了。
“诶!你们快出来!清儿要休息,她累坏了,你们这样会吵醒她的。”
这一声止住了三人继续前进的步伐,虽说各有各的担心,看着孩子都时不时想去看眼陆星清怎么样了。
吴氏见此情景,噗嗤一声,道:“你们要不这样,轮着看清儿,其他人就看看这孩子。”
结果几人又因谁先去照看吵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从大到小地去。
覃氏抱着孩子,轻轻摇晃,温声道:“我们小观真乖,才不会吵架是吧。”
是了,陆星璇为孩子取得名字是镜观,心中有镜,方得观己、观人、观万物而自容。
她想好待镜观长大些,就教她些正道,不让她浑噩过一世,不做蒙尘的镜子。
虽然现在的小镜观还躺在覃氏的怀里,做着一个让她吐泡泡的美梦。
陆星璇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还没足月就要开始丈量这个世界,实在太苦了,况且又是个女娘……
她猛地摇头,那便让她给镜观开出个女子也可入仕的路好了,她要把路走宽、走好,让镜观不要受困于这个时代,女娘也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行悬,快进去吧。”陆星月头一次说话那么小声,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陆星清住的房间陈设并不繁复,陆星璇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毫无血色陆星清。
她不禁鼻子一酸,下意识牵住陆星清的手,有些凉,她的脸贴上去,想要给她暖和一下。
“璇儿。”
陆星璇赶忙抬头,对上了陆星清疲惫的眼神。
只见对方张张嘴,吐出句:“银儿还好吗?”
“姐姐。”陆星璇一瞬间哽咽,她的姐姐很好很好,好到一醒来开口不是问的自己的孩子,而是问那个可怜的小女娘。
“嗯!”陆星璇别过头,“我已经把她爹娘的罪行陈述给蒋大人了,估计会判个几年。”
“那就好,到时就让银儿来慈善堂帮工吧。”陆星清扯出一抹笑,反握住陆星璇的手,只听她微弱却不失力量道:“璇儿,谢谢你。”
“我也替孩子谢谢你。”
陆星璇彻底泪奔,趴在床上久久不肯抬头。
陆星清把话题拐了个弯,道:“所以孩子的名字还不肯告诉我吗?”
“镜观。”陆星璇强压哭腔,吐出两个字后再不肯回陆星清任何一句嬉笑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