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交卷的考生越来越多，场内之人则是越来越少，屠大爷碍于面子不能像弟弟那样溜走，只能陪着学堂的人干坐在那里，只是从椅子换成了坐榻, 一开始还靠着，到最后整个人都倒了下来，鼾声阵阵如雷，回荡在整个千金台中。

就连灵素也连连打哈欠，“公子你这时间定的也太久了，十个时辰的考试，谁能受得了啊。”

柳月则是轻轻摇动扇子，“你没瞧见，还有人没想好考什么呢。”

他的视线落在下方的百里西瑶身上。

灵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姑娘从进来就什么都没准备，之前倒是和尹落霞玩了会儿，那么好的机会，也不交卷。”

他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说话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我要交卷。”

就见一个穿着道袍，背着桃木剑，脸上带着一个黑色面具的男子走上前。

“叫什么，考什么？” 灵素问道。

那男子一拱手，“在下赵玉甲，没什么才能，今日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变脸吧。”

说话间，他一抬手，手臂自往上一扫，再一落下，黑色的面具变成红色，而后是蓝色，绿色，黄色，白色。最后一次手臂落下，就见一个俊朗的面容，可是嘴上有一小撮胡子，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看到这称得上有些拙劣的变脸，堂内一时安静下来。

而后就听到轻轻拍手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百里西瑶正十分感兴趣的看着赵玉甲，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正轻轻拍着。

百里东君嘴角抽了抽，他指着赵玉甲，对着妹妹说道：“就这！”

百里西瑶朝着赵玉甲眯了眯眼睛，“很有趣。”

“哈哈哈。” 上方传来柳月爽朗的笑声，“确实有趣！考生赵玉甲，过。”

赵玉甲朝着柳月一拱手，而后也朝着百里西瑶拱了拱手。

百里西瑶则是朝他挥了挥手，赵玉甲指了指自己，百里西瑶点了点头。

待赵玉甲走近，小姑娘仔细看了眼他的脸，而后就听到她说了句，“好丑。”

叶鼎之和百里东君也凑近看了看，百里东君挠挠头，“你这胡子，还挺…”

“别致。” 叶鼎之接上百里东君的话，而后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百里西瑶轻轻说道：“你要不要留下来，我要准备交卷了。”

一听这话，三人齐齐看向她，而后百里东君看向赵玉甲，后者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随后百里西瑶转头对着助考说道：“你们这里提供乐师吗？”

那助考看向柳月，柳月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乐师？”

百里西瑶想了想，“一个敲鼓的，还有几个敲编钟的。”

柳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雅间里的萧若风，只见他轻轻点头。

随后，柳月一拍扇子，“行，不过你要先说你要考什么。”

百里西瑶想了一下，“大概是…跳舞？” 她这话说的奇怪，像是自己都不太肯定的样子。

“如果我要跳舞，请你们下来，将舞台设置在高台之上。”

百里西瑶伸手一指柳月所在的高台。

“我的舞，不能赏玩，只能仰观。”

柳月一拍扇子，“好！有趣，实在是有趣，就依你所言。”

得到肯定，百里西瑶坐了下来，王一行坐到她旁边，他看着一旁的百里西瑶着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灵素轻声问柳月，“只剩不到三个时辰，也不知道来的来不及。”

柳月轻轻一笑，“那可是老七，肯定来得及。”

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两个时辰，千金台之内早没了早晨的热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

不多时，有人将一个大鼓和一套编钟搬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六位看起来有些岁数的乐师。

屠大爷一听动静，立马醒了过来，他看向下方，“呦，小先生竟是将这几位请了过来。”

灵素看向下方，“这几位是谁？很厉害吗？”

屠大爷轻摇扇子，“这几位可都是天启教坊三十二阁中顶尖的乐师。”

“你看那编钟，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了，至今仍可奏乐。” 他扇子一指。

而后轻轻瞟了眼雅间处，“小先生可真是厉害呀，短短时间，连这些都可以搞来。只是为了学堂初试。”

柳月轻轻一笑，“只是为了学堂初试，吗？”

百里西瑶缓步走到那套巨大的编钟之前，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正鼓音雄浑厚重，最上面侧鼓之音清脆如鸣啼。历时数百安年仍不失本来音色，青铜颜色深黯，却给这套编钟增添了一抹历史的厚重之感。

百里西瑶一边点头一边抚摸过中间一排钟，看起来很是满意。

而后她对着那几个乐师开始轻声吩咐起来，只见其中一个乐师惊叹一声，他不解地看向百里西瑶，而后者只是轻轻点头。另外几名乐师在听到自己要负责演奏的部分之后，有的是挑眉看着百里西瑶，有的则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安排完毕后，百里西瑶对着上方的柳月点点头，“可以了。”

柳月一拍扇子，“好。” 随后他站起身，便有人开始整理高台上的东西。

被迫跟着柳月一起下高台的屠大爷则是一脸懵，他刚刚睡的熟并没有听到百里西瑶的要求。

百里西瑶想了想，她对着走下高台站在她身旁的柳月说道：“你是不是把雷梦杀关在外面了？”

柳月看了眼百里西瑶，小姑娘只轻声说道：“你把他放进来吧，还有把苏辰，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姑娘也叫进来。”

柳月会了挥手，立即有人去到门口，将这二人叫了进来。

一进到千金台，雷梦杀顿时感觉活了过来，自从百里兄妹一进场，他就等着，在大门口等了好长时间，已是夜晚，冻的他直打哆嗦。

知道百里西瑶的安排，萧若风也从雅间下来，他看了眼苏辰，后者朝他拱了拱手。

苏朝靠近姐姐，“姐，你说这百里姑娘究竟想干嘛呀？”

苏辰斜了他一眼，“小姐事情，你少管。”

苏朝摸了摸鼻子，得，这是彻底变成百里姑娘的人了。

高台之上已经清理完毕，百里西瑶从座位上拿起不染尘，一手提着裙摆，慢慢走上高台。

“她这是要，舞剑？” 柳月有些不能确定。

灵素看着百里西瑶慢慢往上走，皱了皱眉头，“舞剑算是武吗？”

柳月一拍扇子，“看看再说吧。”

百里西瑶于高台之上站定，她闭着眼睛，脑海之中回想起第一次她尝试使用神力，师傅张玄羽说过的话，‘济慈，你要知道身负神力意味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神力是为守护，万不能害人。’ ‘你要尝试去接纳它，而不是排斥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场内回荡起阵阵鼓声，那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这是……” 听到鼓声柳月有些震惊，“战鼓。”

“战鼓？” “战鼓！”

一时之间，千金台内，众人齐齐望向那高台之上的明黄身影。

随着鼓声起，百里西瑶睁开眼睛，她一改先前的平静，眼神之中透露出坚定，整个人宛如站在战场之上的将军，面对强大的敌人，仍然沉着冷静，身后是黎民百姓，是跟随她一起奋勇杀敌的百万将士，而她势必要冲破黑暗，护下这芸芸众生。

长剑随鼓声而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破敌军的坚毅。鼓声越来越激烈，她的身法越来越快，手中之剑也越来越锋利，剑身闪着寒光，剑尖划破长空。

‘咚’ 的一声，乐师停下动作，鼓声回荡在整个千金台，百里西瑶一剑刺破黑暗，她如战神般将光明带回世间。

‘叮咚’ 编钟声响起，长剑随之落地，百里西瑶眼中再无锋利，她神色柔和地看向台下众人，而后长袖舞动，身姿轻盈若仙，美丽的少女在向上苍祈祷，祝愿天下万事安。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声音仿若天外来，空荡回响，台下众人听之，皆心神舒畅。他们不敢说话，生怕惊扰到台上的少女。

高台之上，少女缓缓开口，声音婉转悠扬，似从天上而来，为众生带来希望。我以一舞献神明，一愿战火永灭，二愿百姓康健，三愿万家灯火明生生不息。

光芒遍九州，踪迹穷四海，今日祭祀祈神降，与日月齐光。希望离去的人都能安息。

少女手上忽而出现两朵金色莲花，她轻轻一吹，花瓣散开，飞向台下众人，忽而变成金色蝴蝶，落在他们身上。

高台之下，萧若风，叶鼎之，王一行，雷梦杀以及其他人都抬手接住那金色蝴蝶，忽而蝴蝶消散，变成一道金光围绕在他们身上。

而后声乐转换间有鼓声加入，声音庄重而肃穆，台上的少女面纱垂落，露出她平静祥和的面容，她飞身而起，宛若驾着云彩般舒卷飘扬。于众人的期待中，她将飞升而上，以身献祭苍天大地，青云为衣，白霓为裙，以长箭射贪残天狼，抓天弓阻止灾祸临世，以北斗酌桂浆。远方有钟声传来，神明临世坐高堂。

乐师停下动作，看着上面的百里西瑶，她自空中缓缓而下，坐于金色莲花之上，眼中闪着金光，双目半垂，无悲无喜，一手托起，另一手中指和无名指向下微勾成菩萨状。这一刻她宛如神殿之中的神明，于高台之上看着芸芸众生，心中无悲喜，却是满目慈悲。

空灵之声回荡在千金台，直到声音消散，众人仍旧看着高台之上的神明，不舍挪开眼睛。百里西瑶双目闭合，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站起身，金色莲花随之消散，百里西瑶拿起被插在台上的不染尘，而后提着裙摆款款走下高台。

众人视线跟随，无一人出声，她走到柳月面前，轻轻挥了挥手，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过了吗？”

众人这才从睁愣之中回过神来，雷梦杀张大嘴巴，他握住旁边萧若风的肩膀，“她，她，她她她，她刚刚眼睛是金色的！”

柳月看着百里西瑶，轻轻出声，“难怪你要让我们仰观，这神明临世，不仰观怎么行呢。”

而后他朗声一喊，“张济慈，初试过！”

百里西瑶点点头，而后走回座位，将不染尘放了回去。

她扭头看向一直看着她的一众人，眨了眨眼，“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她扭头看了眼那根香，“不考了吗？”

“啊，嗯，嗯，接着考。” 柳月左右看了看，而后一指高台，“回去了，接着考。”

众人这才慢慢找回之前要做的事。

赵玉甲走到百里西瑶身边，“哇！我感觉刚刚好像看到了菩萨。”

“你们刚刚许愿了吗？” 百里西瑶看向围着在她身边的百里东君几人。

“什么？”

“那个金色的蝴蝶，你们或许可以小小的许一个愿望，万一实现了呢。”

叶鼎之挠了挠头，“那个金色蝴蝶是什么，我感觉刚刚神清气爽，疲惫一消而散，身上都是暖暖的。”

说这他看了看自己手腕。

注意到百里东君一直未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她，百里西瑶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没事的，你不要瞎想，好好考试吧。”

不远处，幕离之下，萧若风皱眉看着那些少年的方向，他目光锁定在百里西瑶身上，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百里西瑶或许真的会像神明那样踏云而去。他轻轻捂住心口，感觉着那里的跳动，以及刚刚的心痛。

雷梦杀一把搂住萧若风，“啧啧，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厉害！”

“不过刚刚那是什么？幻术吗？我感觉自己现在身上舒服的厉害！”

他扭头看了眼一直看着百里西瑶的萧若风，“风风，你怎么不说话。”

一旁的苏朝看了眼一直喋喋不休的雷梦杀，有没有可能他家公子只是想安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