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向下转动，晚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盛澜跟在她后面反手把门关上。
看到学长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面前，桌上摆了纸笔，太过正式严肃的气氛让晚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说话。
被堵在后面不前不后的盛澜：“……”
好在苏念没有让她尴尬太久，他朝对面的座位示意了一下，让女孩坐下。
盛澜环视一周见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倒也毫不拘谨，走到晚星对面，双臂撑着桌子沿杵在苏念旁边。
对面两个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个看，本来就是第一个被叫来谈话，晚星瞬间感觉更紧张了。
苏念：“……”
他无奈看了盛澜一眼，“你知道屋子里为什么只留了两把椅子吗？”
“为什么？”盛澜一愣。
“因为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
房间门“砰——”得被关上，少年走得利落，只是苏念仍然能从关门声中听出其中夹杂的情绪，他下意识笑了一下。
晚星也笑了，只是笑容很淡，经过刚刚的插曲，她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姿态稍微放松了些。
“今天挺累的吧，那么远从学校坐车过来，”苏念的目光从门口收回，没有看她，落在指间夹着的钢笔上，随意把玩着，好像闲聊似的开口。
“啊，”晚星转过身，也下意识看向了苏念指间转动的钢笔，“还行，也没有很累，我光坐着了，他们……”
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回答问题，晚星又有些紧绷。她想多说一点回答好一点，但潜意识里又想避开死掉的刘铮，于是话口就直接突兀地断在了这儿。
“他们都挺照顾你的是不是？”苏念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晚星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她不自在地解了颗领子上的扣子，房间关着门又没有开窗，有点闷闷的。
苏念站起身把窗户打开，别墅外绿植茂盛，他拉上纱窗，只让风吹了进来。
他兀自就着风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背对着晚星，没有立刻回到座位上。
苏念清楚，晚星在这件事情里很无辜，盛澜肯定也清楚，所以把他安排在第一个。
但是晚星的故事却很关键，可能是这些人中故事最多牵连人物也最多的一个，同时也是最难聊的一个。
苏念没有接触过更深入的心理学方面知识，只凭他所知的皮毛，从晚星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苏念怀疑她有轻微的社交焦虑障碍。
要想了解她背后的故事，就要尽量创造出更让她感到安全的环境，也需要足够的耐心。
“我来陈骁家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到这个房间，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后花园，景色还不错，”苏念还面对着窗外，没有回头。
女孩就坐在座位上默默听着，没有接话，苏念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
“我和陈骁是发小，还有阿澜，他可能和你提起过我，也可能没有，毕竟他的朋友太多了……”说到这里苏念笑了一下，“陈骁喜欢交朋友，也不吝于介绍他的朋友们相互认识，或许是知道无论这些人怎么私交都不会取代他在团队里的位置。”
“有的人就是擅长这个，这是他的天赋。”
晚星静静听着，苏念的语调很平淡，但就是让人听得很舒服，像泉水一样不经意间就流淌到人的心里。
“他也把我介绍给好多人认识，比如这次，我就通过他认识了你们，以后，咱们可能也会一起出去玩好多次……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这样和其他同学们玩在一起的吧，陈骁介绍你们认识的。”苏念转过身，靠在窗边，轻轻看了晚星一眼，又快速转移开目光，尽量不直视她。
“还有姜姜，”晚星小声说道，但声音还是放松了不少，没有那么紧绷了。
“那不挺好的，一起玩的朋友圈子里，有两个人都更愿意主动亲近你。”苏念尾音上扬，“我就没这么幸运了。”
“什么？”晚星下意识问。
“就是啊，你看咱们这么多人，我又是新来的，没有人会主动陪我一起吧，”苏念笑了笑，“以后再一起出去，我就是圈子里最边缘的人物了。”
“不会的学长，”晚星其实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但还是焦急地想要解释，“咱们只是第一次见，以后的机会还多，学长比我会说话，肯定比我强的。再说，我和姜姜是比陈骁还之前认识的，关系好很正常……”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那我就要为小姜抱一句不平了，”苏念一顿，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怎么今天看下来，感觉你和陈骁关系要更好呢？”
“啊？”晚星一愣，下意识反驳，“没有啊，我和陈骁……也没有很熟的。”
“没有很熟？”苏念恰到好处的诧异了一下，“陈骁不是喜欢你吗？我还以为你们……”
“没有没有，”晚星好像有些着急，脸开始泛红，却不像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倒带了些隐约的抗拒出来，她咬咬牙，“我们不会的。”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苏念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问题果然出在这儿。
“这我可要为我发小多说几句了，”苏念说：“他本身条件很不错，性格人品都很好，况且我做了他这么多年的朋友，第一次看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别说了！”晚星突然打断道，音量第一次有些失控地提高，带了些隐忍不住的情绪——
“你们男生口中的喜欢，就是给女生下药吗？”
*
姜姜轻轻叩了下门，听到里面的人的声音，才走了进去。
“你和晚星说什么了？她看起来不太好。”
刚关上门，姜姜就忍不住问道。
苏念已经重新坐回到了书桌前的位置上，面色平静，他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让姜姜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是盛澜让你第二个来的？”苏念抬眼看她。
“没有，我自己要来的，”姜姜耐着性子回答道，再次追问：“学长，你到底和晚星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哭过。”
“一会儿出去和他们说，严格按照盛澜的要求次序进入，不许插队。”苏念说。
“学长！”姜姜一拍桌子，面露愠色。
苏念抬起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朋友差点受到侵害，为什么不报警，不寻求老师的帮助，你自己准备怎么解决？”
姜姜一怔，“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
“大概一个月前吧，那天下午，晚星有一节选修课要上，那节课除了晚星，还有陈骁和江亦。”姜姜缓缓说道。
“正好那天我要去学生会值班，你也知道，咱们校学生会活动室就在那个教学楼顶层，我正好路过就想去见晚星一面——不要问我为什么突然想见她，我们女生的友谊就是这样，”姜姜飞快地扫了苏念一眼，见他没有异议，继续说道。
“我当时一看她的状态就不对了，虽然大概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先把她扶到卫生间隔间，然后打电话给小程——就是戴眼镜那个，他是我们年级第一，人靠谱，大学霸，读书多……反正就是什么都懂一点的样子，而且他妈是学医的。”
“小程当时就说最好还是送她去医院，我其实也这么想的，但晚星不同意啊，那丫头太传统了……”
“我们实在拗不过她，小程就说喂她多喝点水能吐出来最好……总而言之最后没有出什么大事，也可能是下药的人没敢下太大剂量。”
“我先给铮哥打电话让他替我值班，然后把晚星送回了宿舍，晚星说她那天下午什么也没吃，只喝了水杯里的水。那会儿还没下课呢，我回去帮晚星拿书包的时候，发现她的水杯已经被人倒空了。”
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快气死了，晚星不想事情闹大，我就假装自己东西丢了去安保室调监控，结果他妈的那一整天的监控都被删了。”
“所以是谁还用说吗？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有这么多小跟班帮他做这些事！”
“你直接找了他？”苏念说。
“是啊，我当然直接和陈骁对峙了，”姜姜冷笑一声，“那孙子敢做不敢当，竟然还他妈嫁祸给别人！我当时也是脑子气糊涂了，竟然就信了他的话。”
“他给我看了手机录像，是江亦给晚星水杯里下药的全过程，然后跟我说这是他无意间发现录下来的，还假惺惺地跟我说这其中也许有误会，让我别冲动，也别去质问他。”
“陈骁确实太会说话了，那话术一套一套的，我当时还真被他劝住了，如果早点和江亦去对峙，也许早就知道真相了。”
姜姜拧着眉，末了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助纣为虐，就算当时是我误会江亦了，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苏念等姜小姐骂骂咧咧地发泄完了，推了一杯清水到她面前，姜姜端起来一饮而尽。
“背后主使是陈骁这件事你是今天才知道，晚星叫你上楼的时候和你说的？”
“是，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江亦做的。”
“晚星恢复后并不想多提这件事，所以虽然你当时以为是江亦做的，但是也没有告诉她？”
“她当时对这件事非常抗拒，我只要有聊这件事的苗头她情绪就开始激动，我怀疑她被吓过劲儿了，有点PTSD……所以那天的事一直没和她详细说过，反正我一直在她身边，不会让别人再欺负她。”姜姜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有些古怪地说：“所以她怎么就直接告诉你了？”
苏念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晚星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第一次上楼的时候江亦追上去告诉他的。”
姜姜点点头。
晚星第一次去楼上透气江亦告诉了她那天事情的原委，偏偏下楼后发现突降大雨山路堵塞，今晚不得不在陈骁家留宿。
六神无主的晚星只好把姜姜叫上了楼，告诉了她刚刚得知的事，姜姜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被陈骁糊弄过去了，江亦给晚星水杯下药是陈骁指使的。
至于晚星是怎么相信的这件事，是江亦在楼上给她听了一份录音文件，文件里是陈骁和别人的说话声，陈骁亲口和那个人承认了他强迫江亦去下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个人就是被姜姜叫来值班意外卷入这一切的刘铮。
——这些都是刚刚晚星在房间里面抽抽噎噎地告诉他的。
江亦没有把录音发给晚星，但据晚星所说，那个录音距离陈骁应该很近，伴随着衣物摩擦的杂音，所以录音是谁录的自然不言而喻。
晚星把这件事告诉姜姜后，两个女孩就把二楼客房检查了一遍，防患于未然，害怕陈骁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晚星重蹈那天的覆辙。
“最后一个问题——”苏念看着女孩的眼睛，声音微沉，“事情发生后的这段时间里，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你的朋友，如果不是意外得知了下药的另有其人，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晚星差点出事之后，姜姜刚刚说过不会再离开她半步，尤其是江亦还在场的情况。
但是那会儿发现山路阻塞走不掉的时候，姜姜却提到她原计划是今晚就离开，明天要去学生会值班。
她怎么敢放心离开？除非到那个时候，那个她所以为的危险已经不存在了。
姜姜沉默了一会儿，猝然笑了。
“这么和你说吧，学长，我爱她。”
我爱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