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在走廊耽搁太久,很快寻找到前往地下的通道,喻祁阳也调试好了屏蔽器,耳麦传来短暂的滋滋声,又恢复安静,他压低声音:“听得到吗?”
另一边总算不是无边的安静,有人回话,“可以听到,接应已经就位,等待接受指令行动。”
“收到。”
一切就绪,喻祁阳和池向晚对视一眼,默契分开。
两人目标不一,此次行动又是直接深入对方巢穴,分头行头效率更高。
据孙高黎描述,B1安排着苗林的亲信,那是苗林最初投靠孙高黎时带来的人,平日里经常不见踪影,孙高黎跟他们不熟,但知道他们各有各的长处,且非常听从苗林的命令。
B1体感上和一层差别不大,一样的华丽气派,繁复的花纹雕饰极具韵味,带着几分历史的气息,但若池向晚的感觉没出差错,这里的防御强度应该比一层高上不少。
他走在寂静无人的廊道上,两侧房门紧闭,看不出是否有人。
池向晚没有钥匙,也没想在这里搞破坏,他只是想去见见苗林,或者说她与军部联系的证据。
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这个房间有些不一样,不像其他那样房门紧闭,反而虚掩着,从中隐隐透出模糊的光亮,像是有人离开后忘了关门。
池向晚垂眸思索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人,一张长桌一把椅子,像是间办公室,正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光屏,光屏还亮着,发出幽幽的光芒,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收到的数条讯息。
其中一些能明显看出出自军部的手笔,要求收信方不着痕迹地深入并逐渐掌控34区。这与军部惯常对待34区的态度吻合,表面上与34区井水不犯河水,实际却满心想着把34区重新捏回手里。
剩下一些则看不出明确发件人,内容却都大差不差,要求干些违法犯罪的事,比如配合做些人体实验,或者解决掉什么人。
时间最近的两条消息都不明来源,一条是说池向晚即将来到34区,要求收信人找机会杀掉他。剩下一条是想办法派人确定池向晚重伤一事是否属实,目前状态如何。
池向晚看着一封封盼着自己死的信件,内心没什么波澜,只思索着该如何破解发件人的身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说谁会废这么大功夫跑到我这儿来。除了孙高黎那个不长脑子的弟弟,应该也没有谁会对我感兴趣。”
“不过今日一见,倒是有了一个猜测。”
“池中将,是你吧?”
池向晚转过身,对面的女人长发盘起,神情轻佻,耳朵上坠着几枚银环,一身利落的作战服衬得她身形高挑健壮,口中说着猜测的话,目光中却没有半点不确定,灰褐色的瞳孔透出与外形不符的沉稳。
池向晚并不意外被认出。这个屋子是明显的请君入瓮,除了他,应该也没有人会在乎盘猿和军部的关系。
他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几秒钟,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扒拉出一个名字,“苗凌。”
苗凌,第四军中将,也是从战区一步一步打上来的,几年前在执行秘密任务后消失,之后再无消息。
苗凌笑了下,“池中将竟然还记得我,看来我也不算太失败。”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年第四军争斗严重,元帅位置空置,苗凌在群众中颇有威望,虽然资历上有些短缺,但很有潜力。单从她来34区不久就已经基本掌握34区就可以看出她不简单。可惜后来突然没了消息。第四军如今的元帅就是在那时上位的,算起来他当年应该就是苗凌的上级。
苗凌无所谓道:“上面给的任务让我来这儿我就过来了呗,还能怎么样呢。”
池向晚自然知道,即便有联会的存在,使得军部在一定程度上公正公开,但并不是每一件事情、每一条指令都要经过联会的讨论,上级的命令在普遍状况下是很难违抗的,除非背后有绝对的势力撑腰。
他有一瞬的沉默,又问:“盘猿正在做的实验是你主持的?”
“是我。但你不会以为这实验是我搞的吧,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苗凌语气微嘲,“当你发现这儿一个实验点的时候,说明联邦其他地方已经有一堆实验点了。”
池向晚先前就猜测过于帆当时抓的那批人是作何用处,可此时经人证实,心神依然不免巨震,脱口而出:“你也是从战区出来的,见过那么多无谓的死亡,为什么能帮着他们做这种事?”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办?拼着自己的命不要去揭露军部,反抗军部?先不说我说话到底有没有人信,就算我曝光了这事,军部也自有它的办法解决。但我呢?我说了之后又能活多久?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个能为你托底的爹吗?”
苗凌说完才觉自己情绪不稳,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池向晚自然知道他所受到的诸多特殊关照都是因为池震,但这与目前讨论的话题无关。面对无数人的生命乃至于惨无人道的实验无动于衷,甚至沦为帮凶,这是观念问题。
苗凌确实可怜,但如今也不无辜了。
当对错与生命置于同一天平上时,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他无权干涉。先前多问一句已是越界,没必要再争论下去。
“好吧,我承认,让李骁去杀你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有错,你可以记恨我,但我也已经告诉你了,最初的命令是上面下给我的,有人看你和池震不爽很久了,想方设法杀你们也很久了。”
“现在两边我都得罪了,别的我也不多说,就想请你给我留个全尸怎么样?”
“……”
池向晚有点头疼,他自然不会杀她,准确地来说是不能杀她。实验这事曝出去的话苗凌确实有错,但这类事件需要公开审判,不能个人私下处置,况且掺和其中的人还没弄清楚,苗凌一死,打草惊蛇。
再论爆炸的事,先不说那场爆炸没对他怎么样,就算他真的被牵涉其中,只要没死就没有理由对苗凌下手,不然这事就只会成为他的把柄,成为别人对他正当下手的名头。
因为证据不充分,且不说在动手过程中间转手了好几个人,单那条消息的真伪就足以讨论几个来回了。军部有办法将假的变成真的,就有办法把真的变成假的。
苗凌自然清楚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她现在看似站边军部,其实只想推动池向晚和军部对立,想让现状更混乱一点。在池向晚这边她占个通风报信的好处,在军部那边她又可以随时撇清关系。
而现下,盘猿内部的人都在决斗祭,没人会知道她与池向晚有过这一次会面,连把柄都没漏出去。
考虑得何其周到。
能没有背景在军部干上去的人,有几个是善茬。
即使作为被她算计的对象,池向晚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步走得确实漂亮。
不过,池向晚倒也没太担心。
苗凌这一切打算,有一个绝对前提,就是在今天过后,34区依然在她手里。
苗凌能有此谋划,是因为她成功将34区掌握在手里,所以军部暂且相信她。但当她失去了34区,失去了与军部关系的连接点,也就没有了斡旋的底牌。
苗凌在34区谋划许久,对今日一战极有成算。
但很不巧,在这件事上,池向晚更相信另一个人。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道:“你在其他帮派里安插的仿生人已经被发现了。”
苗凌知道他已经想通关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思忖起眼前的事,“仿生人……?是被发现了,但那又如何?我早就知道这事。”
“就像我知道你在这儿废话这么多,是为了给楼下那位朋友争取时间。”
池向晚眉头下意识蹙起,旋即很快又松开,“庄园里留了多少人?”
苗凌耸耸肩,“没多少人,看你那位朋友的本事了。”
地下三层。
一路走下来,喻祁阳能明显感觉到环境的变化。
如果说上层是典雅奢华的风情庄园,那么这里就像是单调规整的工业基地。冷白的灯光打下来,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按照描述,B3关押着所有被抓来的人。
孙高黎在几月前留下的名单中包含168人的信息,这其中有人在短暂失联后已经回到自己帮派,有人仍不知所踪。而时至今日,失踪的人已不止这么多。
喻祁阳没钥匙,也没浪费那个功夫去找。就在楼梯口的拐角处猫着,脊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默数着等待。
两分钟过去,深处走廊中某扇门打开,旋即又被摔上,有人骂骂咧咧,“每天都得闹这么一出,烦不烦。”
他锁上门,口中抱怨着走过来,钥匙的脆响和衣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间内格外明显。喻祁阳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脚步声逐渐靠近,恍若响在耳边,三步,两步,一步……
在灰黑色衣角掠过视线边界的瞬间,喻祁阳已消失在原地,左手精准按在对方咽喉下两寸,右臂死死卡住对方喉咙。
看守后颈寒毛倒竖,只觉视线中身影一闪,还没来得及掏出报警器,便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直冲大脑,脸庞在极短时间内已经充血,嘴巴极力张到最大想要呼吸,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眼睛赤红,双手抓住勒在脖子上的手臂,身体使劲向后撞,喻祁阳后背重重磕在墙上,疼得皱起鼻子,可目光中一片冷静,趁着对方踉跄着向前,脚往墙壁上一蹬,借着身体的重量,将人往地上一带。
两人摔作一团,喻祁阳没再耽搁,当即抽出准备好的针剂,往看守脖子上一扎。
镇静剂见效很快,看守很快没了动静,不再挣扎。
整个过程在几秒钟内结束。喻祁阳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在看守身上翻找出有用的东西,这才起身揉了揉磕得不轻的肩膀,向着廊道走去,深觉今日不应该出门。
随意打开一个门,内部竟然是一片空间很大的连通的房间,分隔成单独的小隔间关押着许多人。
见他进来,有人呸了一声,“没爹的杂种,有本事把我们放了。”
喻祁阳循声看过去,望着那张略显熟悉的脸,回忆片刻,“张岩,岩象的?”
“是我,叫你爷爷干嘛?”
喻祁阳没再理他,就近挑了几个腿脚利索的人放出来,把钥匙交给他们,道:“外面人估计快发现了,时间紧张,能救多少救多少。至于那些不想走只想着添乱的,就让他们留下吧。”
喻祁阳说完没再管他们,倒是不担心这群人闹起来。他给钥匙时就挑着不同帮派的人给的,基本不会出现只有一个帮派的人被放出来的情况。而且现在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逃出去,人手越多越好。
他快步向内走着,边通过耳麦和外界沟通。直到看见林启,才松了口气,林启失踪不久,按理说也应该还没事。
他过去敲了敲室门,打开,问:“没事吧?”
林启盯着他,愣了愣,才喃喃出声,“老大?”
喻祁阳笑了下,刚准备说话,眼前突然爆出一股刺眼的红光,耳边响起一阵剧烈的警报声。
喻祁阳赶忙扶着林启起身,口中道:“被发现了,动作快。”
房间内警报声骤起,苗凌惊讶一瞬,“动作挺快。”
她看向池向晚,“我得下去处理了,麻烦您快点离开,别被人发现了。”
池向晚点了下头,目送她匆匆离开。
光屏中的证据已经保留,喻祁阳那边进展也算顺利,他没必要再留下,然而转身的瞬间突然想到一件事,离开的脚一顿,旋即转了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