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猪肉。
血水流下,再被下一块吸进,白筋膜凝在肥囊囊的油腻里。烟灰掉进红肉丝,阉割封上水银,烤炙出腐臭,美味!
远方的春女看着李想,脑中的思绪开出花,像是为爱人燃尽最后的春之绽放。
“盘中餐!盘中餐!心甘情愿成为盘中餐!”
春女看出了李想即将无法自控的毁灭感,看着她双手挥舞,像是要扯断身上的丝线。这残忍的金银线,将人划得遍体鳞伤。
于是,不做停留地冲过去,抱住她。温暖的瘦削,久违的安宁,她们此刻,如同星辰与日月,如同落尘与浮土,如同破晓与沉暮。她们,是如此紧抱着,像是要把对方融入骨血般,做出永不分离的姿态。
拥抱啊!让死亡成为子宫。
“小想,你要走了是吗?能留下来吗?或者,带上我,好吗?我永远焚不尽的火,我的绿色乌鸦,让我……让我……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然要带上你!否则,我的春天,我全部的希望,我的那片飞驰原野,都会消失。当然会带上你了,咱们,是刀和鞘的关系。你我,共享同一个灵魂。但你得稍微等一会儿,我还有件事要干,要不,你先去我房里等我?”
“你不会来了,我知道,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李想,和我走吧,我全打点好了。逃吧,咱们逃吧!求你,李想,我求你!”
“哼,哼,哈哈哈,亲爱的,我天真的爱人,你忘了吗?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逃,是逃不掉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不可能选择逃跑,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相信我,如果逃,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知道为什么吗?”
春女的面具早已落下,被碾得稀碎。在模糊的泪水充盈下,那半边的火焰反而被浇灭,又成了最初的光滑平整。她没说话,只是任由火势稀少。
“小春,因为逃,它会挫败我的信仰!它会消磨我的骨血!它会让我变得不像我,而像一匹迷失的野马。”
“心脏始终在狂奔,却没有归处……”
“所以,我不会逃的,我会尽力坚守到下一位登场。小春,你能不能代替我走,带我仅剩的良知走,把我独一无二的珍宝带走。把她保管好,行吗?答应我,你会保管好她的。”
“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大?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却还是要坚持!不!不!把它收好!我不会保管它的!自己的东西,别推给我!”
“可是,她不是我的东西,她是个人,是我在这最重要的人。帮帮我,好吗?”
“我才不管是什么人!李想,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有什么可坚持的?不过是虚伪的幻觉而已,只是些粉饰太平的道德手段,是那些无头苍蝇势利入世的自大愚蠢观而已。”
“你坚持什么呢?你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我求你,我求你!李想,跟我走吧!求你,我用我的生命胁迫你,走吧,和我离开吧!我不想看着你化成一具骸骨,我不想靠呆望星辰才能见到你,我不想让这种渴望把我逼疯。小想,走吧,我不想让你死于非命。”
“你可以想想,咱们坐在繁星下,洁月洒下柔尘,玫瑰与蔷薇香若隐若现。”
“一座两层小洋楼,有你最爱的圆顶天窗,一旁是如墙壁般充实的书架。桌上放着甜点和热茶,当然,少不了你最爱吃的云朵蛋糕和酸奶提子牛角包。这冰凉的柔软,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会想到,我仿佛是在舔死人的皮肤。”
“一只可爱的白色幼犬在壁炉前打滚撒娇,小沙发上还会窝着一只胖橘猫,肚子圆滚,它刚吃进去切割平整的头颅。”
“门外,象牙色的栅栏围起,玫瑰簇拥。咱们躺在藤椅上,一旁摆在个小木桌,上面摆在坚果巧克力和热牛乳。橘子被刀刃划开的瞬间,清香同时布满你我的唇。夜晚的映照下,流星落在脚边,光束摇曳着尾巴,月光会平和地洒在藤椅上,落在你的眼里。而我,我会看着你闪烁的耀眼,沉沦。”
“小想,就像现在这样,就像现在这样,我彻底沦陷。但那只小白狗会突然冲出来,打断。而咱们,咱们会叫它‘鲁比’。”
“它会在你的小腿根处打转,只为了要吃你唇边的云朵蛋糕。但我怎么会让它如愿,要吃,也是我先。小想,你是怀揣着爱的,别被恨冲昏了头脑。我……我爱……唉,我这张没用的嘴!”
“紫罗兰。”
“什么?”
“院子里还得种满紫罗兰。”
“当然了!你想种什么我都陪你,一切都会是由你主导,只要你跟我走。所以,你答应了吗?”
“我……好!我和你走,那你先去房子里收拾东西,我把那件事做完就来,一定。”
春女兴奋地拥住她,用品尝蜂蜜的姿势,认真对待这蜜糖似的双唇。
“啵”
一声清脆的响,让蜜糖留存的时间能长些,让毒药蔓延的速度能慢些。春女的舌尖有些苦,像生姜的辛辣,也像未成熟柿子的木涩。
她扭过头去,走向李想的房间。刚走出一步,猛地想到了什么,正准备扭回僵直的头颅时,一声闷响。
残破的血,如同受惊的蚂蚁,四散开来。
李想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做成布条,给地上的不醒人事止住血。血是不流了,可泪却无法抑制地落下,像昆虫的咬。
将心脏压抑成苦麻与瘾,它时时刻刻都在警醒世人,别相信雪会下!世界只剩下伪装,血吻窸窣落下,将这坟墓掩盖。
先把春女拖回房去,把线索毁坏,拷下之前的证据,将火点燃。
火焰飞舞,尖叫声四散而逃。扯下窗帘,把春女放上去,李想嘴里叼着手机,再沿着血痕重新逃出生天。迎面碰到甜甜,将所有人的护照和银行卡交给她,拜托她照顾好春女,找一个稳妥的藏身之地。
那条通往自由的归属地正呼唤她!
甜甜应了下来,并看出了她的意图,没有阻拦。只是祝她好运,并祈祷她能活久一点。
春女和甜甜的身影渐渐远了,李想心中满是愤恨。她想,如果没有这些人,没有这些令人作呕的罪恶,那她就可以过上真正的自由而平静的生活了!与她一起,她们会将幸福的余晕持续到天明!直至发稍渗出鱼肚白的光……
她本可以快乐的!但现在,她只想让未来人能享受到更为良久的宁静。这是,为了让灰烬中的诞生有可喘息之机。李想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准备做出最后的告别。
“喂。”
“怎么是你?秋医生呢?”
“她,啊,她啊!她上厕所去了,怎么了?行动结束了?喂,喂!怎么不说话?喂!”
仇阜寒一看,电话屏早已灰暗,如同深陷泥沼,向上呼出令人绝望的沼气。
“这个李想,什么时候听出来的?挂这么快。小陈,怎么样?查出来没有?”
“查出来了,原位置没变。但是……仇队,现在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
“动!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就别问了!这次是和那边的联合行动,打起精神来,那边,不好说。”
“仇队,我就是这个意思,那边的乱不是咱们能想象到的,我害怕最后咱们两头不吃好。”
“陈局!哎呦,您怎么来了?好了,小陈,去准备准备,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先走吧,去吧。”
“是!仇队!陈局,再见。”
“你看看,这个小陈,给我来这一出!”
“哈哈!听你这么说,在这还适应得不错?”
“那可是太不错了!小陈同志,做事认真细致,工作上没出过一点岔子,陈局,您别觉得我是因为您才夸赞他。那是人家小陈自己,本身就干得好!真没说的,要是和我年龄一样大的话,那早在您的位置了!说不定,还能更胜一筹。”
“你这有点儿过了,他还能窜到我前头去!过了,过了。”
“陈局,您还真别这么说,虎父无犬子!而且,人家小陈是真干得好,但要说翻过您去,也不可能。您的经历和阅历在哪放着呢!小陈,还需要再学习学习您。”
“你这个小仇啊!嘴皮子是真顺!好了,说正事,那件事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办好了,绝对和咱们局一分钱关系都沾不上。”
“那人……”
“选好了,先在这给您留个谜底,您猜猜。”
“现在就说!”
“死人说不了话。”
仇阜寒回到家后,再次拨通了李想的电话,李想一看,想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逃?她还想逃走?”仇阜寒装成小陈的声调,做出惊讶状的开阖运动,仿佛要吞噬一切。
“肯定啊!如果她想逃,还是能逃走的。只不过就是得辛苦一点,先从小巷用左左右左的方向绕出去。再往南跑,往水路去,离她最近的那个港口,就有人接应她。把金银细软交给那个老头,之后,那个老头会带她离开。船上有足够生存到安全地带的食物……”
仇阜寒说得正起劲时,发现电话又被单方面“斩杀”了。隐形的血溅向他的脸,他顿时也觉得是刽子手中的一员了!
但缓了缓,还是接着说道:“除了今天,这几天他不会再在港口停留,抓紧时机,有事电话联系。至于,那个老头,想聊就聊,不想聊别搭理就行。你放心,回来之后,我来给你接风。”
“对了,秋医生消失了,现在依旧是不知死活。李想,唉……电话都挂了,我还絮叨什么呢?真是老了!老了!”
李想这边,电话是被意外中断的,火势大起来了,她和红姐在即将崩塌的前夕,逃了出去。找了个只能躲几天的小旅馆,敲定了主意。
计划已经成型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待。
在这破败的环境中,霓虹灯再现了旧日回忆。暗色的潮湿如同令人窒息的浮光锦,披在身上,好似没有重量,但却终被压成血污。
悬浮的光向上,包裹住所有腐朽不堪,它将灰烬焚烧!
妖冶的红,先是蜷缩起来,而后向外爆裂开,短暂的回忆不可避免地染上血痕。
此时,艳色是底,点点星咀嚼罪恶之果。永不凋谢的紫罗兰,是燃不尽的灵魂之火!
燃烧吧!将这一切燃烧!
缺了一角的青苹果,化成永不消逝的香甜,它将布满人间!
甜意蔓延,大地复生,万物周而复始。
这是希望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