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咬了咬唇,硬起心肠,不再管面前小臂还在流血的江洵,心中担忧楼上状况,提起裙摆,朝楼梯跑去。
二楼的情形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些世家贵女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过的都是再精致不过的日子,恐怕连街头的打架斗殴都没怎么遇过,更何况是成群结队扑在眼前的水怪?
胆小的只会抱在一起缩在阁楼里尖叫发抖,胆子大一些的还能朝水怪扔一些酒盏碗碟,但也只能阻挡水怪一时的步伐,无异于隔靴搔痒。
韶容双手结印,一道道金光从掌心飞出,将身边一圈的水怪全都击飞。混乱中好些女子瞧见韶容的举动,眼中找回了神采,呼啦啦的围上来,一窝蜂的躲在韶容背后,寻求她的庇佑。
这群人在惊慌之下,将韶容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恨不得紧紧贴着她才好,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有些甚至伸手去抓韶容的衣袖,韶容被一双双保养精致的纤纤玉手拽住,好几次结印的手都抬不起来,险些被水怪们近身挠出血痕。
韶容心里一阵恼火,这些女子平日里一个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关键时刻手劲大的很,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被拖累在此,更别说去找崔云栖和温以晴。
随着水怪顺着楼柱攀爬而上,空气中充满了腐烂潮湿的气息。这些水怪们模样似猴非猴,肤色暗绿,浑身上下裹着黏腻的液体,有些头上还挂着河里的水草,所过之处水汽四溢,熄灭一片烛火。
围住韶容的一个女子突然被水怪抓住了头发,惨叫一声:“卫姑娘救我!”,而后被水怪大力拉扯着,朝船边靠近。
韶容听见她的呼救,没来得及伸手,一道剑光划过夜空,抓着那女子拖行的水怪被劈成了两半,绿色的血液抛洒在空中,一时腥臭无比。
凌厉的剑势不停,江洵硬生生从水怪群里杀出一条路,躲在韶容身后的众人瞧见江安王世子的英姿,眼睛一亮,又纷纷朝他身后跑去。
几个离韶容近一些的心中开始纠结犹豫,看见水怪们畏惧江安王世子手中的长剑后,还是选择投奔于他。
韶容身边一时空了下来,她此刻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崔云栖和温以晴不在这些人里,她们是去三楼了吗?
“世子!”其中一个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楚楚可怜的想要巴着江洵的手臂。
江洵可没有韶容那么好性,眉头一皱,朝三楼的方向一指:“滚!不想死的都上三楼!”
画舫建造之时,二楼的层高是最高的,所以三楼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沦陷。
太子和太子妃还有雅宁郡主等一些地位较高的世家子弟都聚在了三楼,徐俨领着皇家禁卫把三楼一圈围了个严实,偶有水怪爬上去也很快被打翻在地,踹回河里,眼下三楼无疑是最安全的。
二楼的人想要上三楼,却被徐俨牢牢守住楼梯口,不给他们上去。三楼的空间本身就小,哪来那么多地方让下面的人上来躲避?
楼梯口处一时哭叫连天,若放在平日,这些女子哭哭啼啼时还有些我见犹怜的意思,此时发髻乱了,妆也花了,毫无美感可言。徐俨被她们哭的心烦意乱,以保护太子为借口,躲回了里面,来了个耳不听不烦。
好在太子性情敦厚,有所担当,知道如此关键时刻,更不能放弃这些朝中股肱的亲眷子弟,命令三楼众人彼此靠近一些,让围堵在楼梯口的众人上来。
徐俨无法,只得听令照做,低头放行时无意中发现韶容还在二楼船中处,手中金光闪烁,佛印横飞,显然是身怀异术的!
这个发现令徐俨眼中闪过异色,没想到卫姑娘还有这等本事,不顾身旁禁卫劝阻,提了刀翻过楼梯,就要去接应韶容。
一柄长剑从旁飞来,横插进他身旁的木板墙壁,阻挡了他的去路。
徐俨看着悬在眼前的利刃,自己差一点就被抹了脖子,心中大怒,转头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
江洵眸色深黑,伸手拔下长剑,似修罗般提剑而立,森然道:“回去!保护好太子及众人!”
徐俨被他的气势所逼,没来由的咽下一口口水,想到了那日他与自己比试时,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自己都被他打蒙了。后知后觉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一想到韶容还在场中,心中又涌起一阵豪情热血,不甘示弱的看回去,高傲道:“让开!我要去救卫姑娘!”
江洵眼神阴鸷,微微眯起,威胁意味十足:“你是今日护卫统领,太子若是有个万一,忠远伯府明日就不复存在了。”
徐俨被他的话泼了一头冷水,顿时冷静下来,一时的意气之勇和一世的荣华富贵,终是后者占了上风。
咬牙看了远处的卫韶容一眼,她有异术傍身,应能自保无虞。如此想来,还是恨恨的返身,重新上了楼。
徐俨的选择在江洵意料之中,这种人竟然也配肖想韶容,江洵打心底瞧不起他。
随着二楼的水怪越来越多,韶容不知不觉间和江洵靠在了一起,江洵手中长剑挥出,剑影重重,不动声色的替她挡下绝大部分的袭击。
韶容知道江洵的好意,可他还是没有为他无故疏远的行为给出合理的解释与道歉,双手翻飞间,摩诃无量两印齐飞,颇有些不管不顾江洵的站位。
江洵不光要躲避水怪的攻击,还要时不时让开韶容的佛印,知道她心中还在负气,两人之间也确实是自己有错,此时更不敢与她争辩,心中苦笑一声,只能默默的尽量让开,身形辗转挪腾间有些许狼狈,好不可怜。
战况胶着间,温庭川夺了一把禁卫的刀,从三楼露台跳下二楼,一脸焦急朝二人靠过来,紧张的问道:“怀瑾!你瞧见以晴了没?!”
江洵摇摇头,韶容在一旁听见,不由面色一变,脱口反问:“她们不在三楼吗?”
温庭川横刀隔开一个水怪的挥爪,有些失态的吼道:“不在!她们没有上去!”
韶容顿时花容失色,那只有一个可能:“她们还在里面没出来!”
温庭川看向不远处的阁楼,此时看不到一个人影,已经有水怪寻摸着进到里面。
骚乱刚开始时,温以晴便被崔云栖塞进楼柱和轩窗窗台下的夹角,轩窗的窗户已经被关紧,并插上插销。
崔云栖吃力的将桌案挪到身前,自己也一并蹲下,将温以晴护在身后,两人躲在小小的角落里。
“崔姐姐,我有些怕。”温以晴牵着崔云栖的衣角,嗓音里带了浓浓的啜泣。
“不怕,以晴把眼睛闭上,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崔云栖是知道韶容本事的,她相信韶容一定会来找她们。
此前在崔府中,崔云栖有过见到恶灵的经验,所以虽然也怕,但还不至于失去冷静,才能在瞬间做出理智的判断,保护好自己和温以晴直到现在。
崔云栖反手拔下头上金簪,默默攥在手里,像是握紧了仅剩的勇气。
用来遮挡的桌案上传来一声重响,一只水怪跳了上来,嘴里吱哇怪叫,温以晴抬手捂住了嘴,泪眼朦胧的看着近在头上的水怪,心中一片惊恐。
她喜欢看《降妖记》不假,可不代表她真的不怕只应该存在于话本里的妖怪啊!
水怪最终还是发现了她们,兴奋的一挥手,崔云栖看着头顶不断逼近的阴影,咬牙闭上眼,手中簪子狠狠刺下——
水怪惨叫一声,崔云栖脑海中一片空白。
温庭川将水怪的尸体一脚踢了下去,看见了被崔云栖护在身后,毫发无伤的妹妹,长长出了口气。
“以晴!”温庭川紧张的喊了一句,若是妹妹有个万一,自己真是追悔莫及。
“哥!”温以晴见到自家哥哥,瞬间喜极而泣。
崔云栖率先站起,瞧见温庭川小心的将温以晴扶起,带到自己身边,也是无声的松了口气。手中一时失去了握住金簪的力气,手指颤抖间,金簪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温庭川没忘记刚才她朝水怪扬簪的动作,钦佩她勇气的同时,心中对崔云栖涌上了无限的感激之情,若不是她冷静的寻找角落将二人藏好,万万等不到自己救援,不禁为她的聪敏和果决暗自叫好。
温庭川冲她一揖到底,真心感谢道:“多谢崔小姐保护舍妹!此番恩情伯玉铭记在心!”
崔云栖与他还礼,她原就比温以晴虚长几岁,平日也是拿她当自家妹妹看,危急关头保护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随着崔云栖福身的动作,失去金簪固定的发髻垂落下来,鬓边散开几缕发丝,与平日的端庄娴静不同,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崔云栖顿时意识到自己此刻发丝凌乱,慌乱中想要去找不知道掉去哪里的金簪。
温庭川眸光微闪,在水怪随时有可能再次进到阁楼里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从怀中摸出了还不曾赠出去的发簪,无声的递到崔云栖眼下,轻轻开口:“崔姑娘...先用它吧。”
宽大的手掌托着那支鎏金点翠梅花簪,崔云栖犹豫片刻,抬手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收回时不禁捏紧了发簪。
“多谢温少卿。”
崔云栖快速的将发髻梳理整齐,那支梅花簪落在她鬓边熠熠生辉。
温庭川别过眼,咳了两声,想起来他们还身处险境,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两句,琢磨着带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