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佑阳伸手拽过站在一边木着脸的夏流意：“你看看这孩子身上这伤，夏清宁说不好随时都会回来，要是让她瞧见了，我觉得以你们之间的恩怨，她说不好新仇旧恨就要加在一起清算了。”
松开孩子的手，俞佑阳又看向吴桐道：“再者说，这几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夏府领养的，他总比你们要清楚吧，若是不服不如等能出门时自己去衙门问问好了，若真不是，这不又是你们拿捏他们的把柄？”
见对面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俞佑阳才一脸不耐烦的伸手道：“行了，我说的就是最对的，快点儿把拿了我的东西还回来，别等着我之后蓄意报复。”
说完还不忘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江容恬道：“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不动了，你屋里有一个木匣也被人拿走了。”
……
“陛下。”阴暗的牢房里，夏清宁身上红痕交叠，血迹透过囚衣晕染出的血迹蜿蜒着爬出袖口。
“想的怎么样了？”燕阳皱眉看着眼前人道。
夏清宁咳了两声，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嘶哑道：“我想明白了。”
看着空荡荡的床底江容恬无力的蹲在地上，发间的银簪被他拔下来攥在手里，半响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主夫！大人回来了！”门外的声音急迫又不安，江容恬却只听清了内容，忙不迭的擦了泪出去，等看到人时一股冷意才从脚底攀上来。
夏清宁一身血痕被皇帝的亲卫像扔抹布一样扔在地上，所有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任由着她躺在那里，直到江容恬赶到。
顶着圣旨和亲卫的呵斥，江容恬颤抖着手跪着将人搂进怀里，感受着怀里人微弱的呼吸，手脚才终于不再那么冰凉。
“接旨。”
亲卫呵道，众人立刻跪好，只有夏清宁依旧躺在江容恬怀里闭着眼紧蹙着眉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夏清宁，贪赃枉法、鱼肉乡里，朕念在与其往日情分，今褫夺官身将其贬为庶民，流放至风登，吴家众人亦可随行，夫侍、小厮自行离开，孩子由朝廷代为抚养，钦此。”
吴家人听到一半时准备好的眼泪，在听完全部内容后又生生咽了回去。
圣旨被人扔在夏清宁身上，亲卫还没离开，吴家便有人出声道：“这么说，我们吴家是不是就没事了？”
人群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江容恬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直到感受到暖意流向掌心再低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妻主。”
夏清宁受伤的嘴角微微扬起：“哭什么？我这不还是全须全影的回来了？”
江容恬为佝着背将头朝着夏清宁的方向探过去，闻言一边落泪一边点头。
亲卫挥手让外间的兵士进来，随后屋里一阵物品拖动的声音让吴家人又忍不住焦急起来。
“这是做什么？”
吴韵忍不住出声问道。
亲卫长随意瞥了她一眼道：“陛下说了，既是庶民便不该有那么多财，所以夏府所有资产全部充公。”
“陛下只说是夏府的资产，没说吴府，你们不能搬走！”
吴忧追出门死死抱着亲卫手里的木匣子，夏清宁看过去时正看到那日日被江容恬宝贝的木匣此刻正被两人争抢着。
挣扎起身后夏清宁才嗤道：“什么时候我主夫的陪嫁也成了你吴家的东西？”
夏清宁的声音嘶哑却仍然同往常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停下动作。
“这位大人，既然陛下说夫侍可自行离去那这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了吧。”
亲卫长上下打量了夏清宁几眼才道：“照你这么说，你家里随便什么不都能做陪嫁留下？”
府里的东西连砖瓦都恨不得全部掀走，直到亲卫长满意后才看向一旁蹲着的孩子和跪着的江容恬。
“跟我们走吧。”
江容恬淡声道：“我不会和妻主分开，上天入地绝不相弃。”
“我们不会和母亲分开。”
夏清宁被几个孩子的称呼叫的一愣，还不等她反应，对面已经来人将几个孩子强行带出了府，这还是夏清宁第一次听他们发出和普通孩子一样恸哭的声音。
夏清宁坐起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直到亲卫上前睥睨着她道：“该上路了。”
……
身上的伤根本没有等到恢复的时间，夏清宁就被人轰出了城外，好在只是刚入了夏，太阳照在身上除了有些刺眼并不会让人觉得毒辣。
俞佑阳依旧跟着夏清宁，毕竟在这地界，他一介男子还是敌国人，眼下除非是入宫不然他现在跟着谁，谁下一刻就要被抹脖子了，没人会和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吴家人并没有出城，一大家子人畏畏缩缩的各自抱着一个包袱蜷缩在街道的另一边，像是生怕被前面面色惨白的人沾染上晦气。
夏清宁也不在乎，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门方向走。
“等等。”
后方熟悉的声音响起，夏清宁慢吞吞的回身正瞧见章岚牵着马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一辆十分朴素不起眼的马车。
来人上下打量了下夏清宁，反倒是夏清宁先开口道：“章大人，就算我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你也没必要拖家带口的来看热闹吧。”
“嘴这么贫，看样子我这热闹是看不上了。”
夏清宁笑笑没有接这个话茬，反倒是章岚看着她一副站不稳的样子靠在江容恬身上，才又开口道：“行了，看你这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有人要见你。”
“章大人，这不合规矩。”
章岚闻言立刻看向押送的几人道：“什么规矩？陛下只说贬为庶人，没说她是囚犯吧，若是让本官知道你们徇私枉法，当心你们的脑袋！”
这边的事根本没影响到夏清宁，甚至马车上的人她也不是很关心，只是感觉到身边人逐渐浸出汗的手心，夏清宁才又靠近了些小声道：“紧张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也就你还瞧得上我了。”
这话本也是个宽慰的玩笑话，但江容恬却皱着眉认真道：“妻主就是最好的。”
两人站在这边咬耳朵的空挡，马车上的人才终于下来。
看着下来的人夏清宁倒是也不意外。
“听说最近订下婚约了？恭喜。”
夏清宁一句话又惹得宋悦眼眶通红。
“你知道我也……”
“叶公子。”夏清宁打断道。
看着宋悦愣神，夏清宁才道：“有些事，不论你说不说都不会有你期望的结果，人要朝前看，人生不只有这一件事要做。”
宋悦嘴唇颤了片刻也不再看夏清宁而是盯着江容恬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江容恬闻言手下力道更重了些，夏清宁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上的力道，再看向两人时心里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我这次能留一条命全靠陛下发了善心与旁人无关。”
宋悦闻言漏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就这么讨厌我？”
夏清宁摇头道：“只是不合适。”
宋悦低着头半响才又抬头道：“如果你一开始遇见的是我……”
“我们遇见的并不晚，起码早过我对他动心的时间，所以我们只是单纯的不适合也不会在一起。”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夏清宁有些重心不稳的晃了晃，江容恬明显慌了神，还是章岚站在一边才得以将人稳住。
“你这样还能到流放地了吗？”
夏清宁干脆将身子往章岚身上一歪，泄了江容恬身上的力后更加安心的当一坨烂泥。
“走一步看一步呗。”
“既然如此，夏大人便上车吧。”
看着一直站在一边不出声的章素月，夏清宁这才道：“章公子怎么也来了。”
“……总要来送送，也同时是受人所托。”
“许姐姐？”
章素月点头，随后才又往马车另一边走了半步。
“自那事之后，许掌柜便一直被人看守在府里，除了日常有人送饭外再无人能进出，她无奈也只能托我来，这车是母亲加急叫人从普通的驿站买来的，虽不如夏大人平日里坐过的马车，但到底比走着去要少不少颠簸。”
夏清宁点头谢过后章素月才又开口道：“过去因一些原因我没能同夏娘子说清楚，如今也想同夏娘子说一声，我也曾一直倾慕着娘子。”
好在声音并不大，周围人也没有什么动静，章素月又继续道：“但如今看来也是没机会了，我能问下娘子，为什么是他吗？”
夏清宁连头都没回，只是道了谢才道：“大概是性格吧，我这人自恋的很，原本只是举手之劳，只是越相处越觉得他同我很像，感情也就自然而然了。”
章素月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后才又道：“既如此还希望夏娘子同主夫能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夏清宁闻言认真道谢后才带着两人踏上了章家送来的马车。
“章大人，这……”
章岚冷哼道：“我们站在这里这么久，你以为陛下会不知道？这事陛下也是默认了的，别废话了，有那闲功夫不如早点去弄匹马来，往后的日头毒，不过你们要跑着倒是也没人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