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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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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月对外称病,未去早朝已有一个月之久。

就在李昭宁以为她出了意外、几乎要派人溯游而上去寻人的时候,段月回来了。

她不仅带回了上游多条支流被意外引水入漕渠的消息,还带回了当地刺史与朝中要员往来的书信,其证据直指户、礼二部尚书,白纸黑字,无可抵赖。

他们甚至让自己的门生在水利设施施工时,将木头换成陈年的朽木,就为了春汛时的激流能顺利冲垮堤坝,泛滥成灾。

但除了施工的众人外,凡是涉及户部礼部的证据皆为孤证,书信也被二人异口同声地否认为诬陷栽赃,多日下来,案情竟是一点进展都无。

李昭宁遣去说服户部礼部认罪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都几乎毫无效果,两人抵死不承认,就连陈崔都来亲自过问此事,给了李昭宁不小的压力。

而七日的收押之期明日就要到了,如果这两人今晚不能认罪画押,那么明日就要无罪释放,她也将彻底失去扳倒陈崔的机会——陈崔除了兵权外,在朝中的党羽势力最大的就只剩这两党了,而一处管着国家的钱财,一处管着国家的礼制,相当于牢牢地扼住了帝国命脉,只要这两处不倒,李昭宁就绝无翻盘的可能。

偏偏她之前又一拍脑袋把裴砚调去洛川找人了,谈判大师不在,也没办法偷师,写信求助来回也得七八天,根本就来不及。

李昭宁不禁有些焦头烂额地烦躁。

下了早朝后,她没有待在延英殿看折子,也谢绝了所有大臣的叨扰,换上平民的衣服一个人从玄武门走了出去,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慢慢地往前走。

这里几乎是长安城最偏僻处,街道狭窄、人烟稀少,明明是白天,却连往来的行人都很少。

而李昭宁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蓝色的小招旗立在路边,旗下支着一方小桌,桌面上铺着深蓝色的绢布,而桌两边分别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算命先生和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的手正被算命先生捏在手里,仔细地用指尖描绘着掌纹,企图从那毫无根据的纹路中找到命中注定的证据。

荒唐至极。

李昭宁向来不信命数伦理这些,也曾下令让长安守备多番驱赶,本以为这些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徒已经被剿灭干净,却不曾想被她迎头撞见了一个。

她心情不太好,但念及自己是微服出宫,就算再大的脾气也得暂且压下,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那少年身后,静静地听。

“郎君这辈子怕是于功名一事上彻底无望咯……”算命先生摇头叹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贵人当道,却无缘得见,真是可惜呀……可惜。”

他长吁短叹,却不再说别的什么,而那少年颓靡的神色在听到“贵人”二字时,倏忽间便瞪大了眼睛,猛地凑近道:“我命里真有贵人?!还望先生指点一二,小生必当千金重谢,感激不尽!”

那先生却是摇了摇头:“命格如此,要破除障壁,就得逆天改命,贫道可不敢行这伤天害理之事啊……”

说着,他便叹息着连连摇头,终究还是惋惜地看了少年一眼:“小郎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哪知小郎君一把抓住算命先生的手,眼里满是祈求:“先生,我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可科举无望,家里虽有些门路,却连捐个员外郎都无望……若先生能为小生破除命格积弊,小生哪怕折寿也心甘情愿哪!”

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凄惨,连驻足偷听的李昭宁都觉得这人可怜极了,但那老道士却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摇头。

李昭宁轻嗤一声,暗暗腹诽这是江湖上很老的话术了,先拒绝得彻底,后面才能在要价时报出一个看起来合理但极度高昂的价格。

中国人总是相信——

贵有贵的道理。

果然,那老道开口要价了:十两金。

李昭宁忍不住噗哧一笑,而这一笑,就让背对着她的少年一把转了过来。

“笑什么?!”

少年面有怒色,狠狠地瞪着她,方才摊开的手掌紧握成拳,隐在袖中微微颤抖。

“笑你不在正道上努力,却要相信这毫无根据的玄学能给你逆天改命,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果然是考不上科举的无道之徒。”

李昭宁双手抱胸,唇角抿成一条线,玩味地看着那眼睛气得通红的少年,却只见那少年猛地站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得像核桃一般凑近,竟是有几分目眦尽裂、剑拔弩张的味道。

打架?

她在行,随便来。

她暗暗握紧了袖中藏着的短匕,却不曾想被那少年的唾沫星子扑了一脸:

“我那是考不上科举吗?!是我阿爷不让我考!是那狗|日的老官截断了所有的路,若一旦发现我们报名,便会从考生名单中直接抹掉我们的名字!”

他怒气极盛,声音也由于极度的愤慨和焦躁而破音嘶哑,“我就算再蠢,也是从六岁开始读书,考个秀才总没问题!可是狗日的连乡试都不能参加,我的同学们都中了进士,而我只能在书斋中虚耗,一年又一年!”

李昭宁本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正往后退,但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便顿时停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

这小郎君能进私塾,身份一定没有问题,可为何不能参与乡试?

李昭宁盯着少年,眼神锐利,带着些许探寻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却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小少年一顿嘶吼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被李昭宁的冷静把力道卸了个干净,只觉得懵懵地心口堵得慌,却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拂袖要走,那老道却赶忙站起来拉住他衣袖:“张小郎君莫走,莫走!”

那张郎君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咬着牙大步往前走,道士只得拔腿去追,留下一张桌子、两把圈椅,和凝眸沉思的李昭宁。

*

“张尚书。”

漆黑的审讯室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将绑在椅子上的人的影子尽数投射在墙壁上,随着他起伏的呼吸微微抖动,巨大而幽黑,如鬼魅般狰狞恐怖。

李昭宁坐在四方木笼的正前方,唇角挂着一抹浅笑,静静地盯着对面坐着的户部尚书——张伦。

“臣手脚被缚,不能全君臣之礼,望陛下恕罪。”

张伦面无表情地说出这话,尽管被关了七天,面色憔悴、眼窝深陷,但目光却没有丝毫怨气或恐惧,反而透着一股八风不动、生死看淡的漠然。

李昭宁亦是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不露半分心中的忐忑和猜测,而是淡淡勾起唇角:“来人,替尚书松绑。”

两个狱卒走上前解开了捆在张伦手脚上的绳子,张伦便自如地握住手腕扭了扭,稳稳地往后一座:“多谢陛下。”

他轻笑一声,“臣知道陛下是想让臣承认那往来的书信是臣写的——”

“但莫须有之事,恕臣不能认罪,否则就是混淆视听、干扰断案,有连坐之责。”

“无妨,”李昭宁淡淡一笑,“朕今天来,不是为了逼供,而是有篇文章想让尚书看看。”

“早闻张尚书诗文一绝,在文坛又有‘借得李贺一缕魂’之誉,不会不愿意为朕看首诗吧?”

张伦一愣,盯着对面的人李昭宁看了几眼也未猜到她要做什么,想了想身后倚仗,便还是淡然道:“愿闻其详。”

李昭宁走上前,将案上一张泛黄的纸笺递给张伦。

张伦接过纸笺,见是一首应制诗,看了两行便道:“写得不错。”

李昭宁轻笑一声,又递给他另一张纸笺:“这首呢?”

张伦接过诗文仔细看了看,道:“不如刚才。”

他仍旧不知道李昭宁要做什么,但想起陈崔的叮嘱,只要他拼死不承认便可免责,又放下心来,两袖一震,坐得安稳。

李昭宁脸上笑意未改:“第一首诗是令郎的。”

张伦眉毛一挑,复又拿起那首诗看了看,道:“笔迹不是。”

“是我誊抄,”李昭宁补了一句,将第二首诗拿了起来,“第二首诗,则是今年省试录取的最后一名举子的诗。”

“令郎才学并不在最后一名举子之下,却因陈崔对你家族的限考令而屈才……”李昭宁叹息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明珠蒙尘,可惜可叹。”

“犬子还小,当潜心研学,不应汲汲于功名富贵。”张伦眸光沉了下去,盯着地面缓缓开口。

“是吗?”李昭宁突然站了起来,将一只小纸团倏地掷到了张伦脚下,“那尚书可知,令郎是如何看待陈崔的禁考令的?”

张伦冷哼一声,根本不为所动,缓缓俯身捡起那颗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却被纸上的内容惊得一瞬间面色骇然,连双唇都变得苍白无力。

那是张岚在算命先生的引导下画的一个小人,小人腹部写着张伦的生辰八字,而小人两侧的空白处赫然写着两句诗:

父魂祭吾志,功名血染成。

“畜生!”张伦气得双唇颤抖、牙齿打颤,与僻静长街上李昭宁见到的张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不愧是夫子。

腹诽一句,李昭宁便道:“看来令郎并不像尚书所说那样不急于功名利禄,而是渴求得连亲生父亲的生命都可以用来做祭|品……”

“若朕举行一场专为‘有才而无份’的学子举行的殿试,”她笑笑,“尚书猜猜,令郎是愿意做朕的门生,还是愿意做陈崔的门生?”

张伦本在盛怒中,听到这话却突然静了下来。

李昭宁继位两年,科举也已经恢复两年,她确实有这个实力,也能策动那些怀才不遇的学子们来参与这场殿试。

而张岚与他之间的矛盾确实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若李昭宁所言为真,张岚就一定会倒戈向她,而自己多年来的辛苦筹谋、为家族为后辈的隐忍痛苦,就成了个笑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昭宁看向张伦,“张尚书若不想父子反目,就好好想想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吧。”

说罢,李昭宁便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脚就要走。

而张伦几乎是一把扑过来挡住了李昭宁的去路,跪倒在她面前,伏在地上缓缓开口:“臣……请、罪!”

*

谎言就像一面镜子,一旦裂开了一条小缝,真相便会抽丝剥茧,昭然若揭。

张伦很快便招供,还指出了幕后指使人是陈崔。

而听闻张伦认罪画押的消息后,剩余人等也纷纷倒戈,不出两天便将事实交待得完整清晰,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了一条明显的线——

陈崔指使户部、礼部,暗中制造炸药炸毁堰塞湖,同时将暗洪一同引入漕渠,这才造成了泛滥的水灾。

人证物证俱在,当李昭宁带着人来到皇宫的御书房时,陈崔仍旧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望着她笑。

却只是笑。

李昭宁将人收押下狱,陈崔并未有丝毫反抗,而审讯也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事件罗列出来时,他利落地认罪,别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只是在签字画押后,他望着坐在对面的李昭宁,缓缓一笑,眼中森然顺着眼尾的皱纹爬满脸颊,又融进皮肤骨血消失不见。

“你会后悔的。”

他道。

这句话后,他眼中光亮就随着落下去的红日一起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气。

李昭宁不屑与他争论什么,个人的荣辱、权力的更替甚至朝代的兴衰不过是时代滚滚洪流的一个小小缩影,只是机缘巧合下陈崔不得不放开船舵,将前路交给了李昭宁而已。

陈崔懂这个道理,他觉得李昭宁也该懂——陈崔面对的是「权宦不配为帝」的死局,而李昭宁面对的『女帝如何胜任天子之职』又何尝不是一个逆反天罡、神仙难为的大难题?

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陈崔旧罪累累又添新罪,按律当凌迟甚至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但李昭宁念其功劳,也曾为大周盛世出过一份力,便特别开恩,赐了个斩首。

斩首当日,陈崔囚车刚到街口,就有无数人冲上街头巷尾,想来看看这位横亘三代皇帝、权倾朝野的阉人到底是何模样,因而街上热闹无比,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流似河水一般涌动。

却不曾想那长安守备竟监守自盗,率长安亲卫来劫囚车,却在起势之初就被埋伏在城中的护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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