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羽山脉一带的座敷童子反映着霓虹历史上战乱的宿命,无数家庭在历经严寒的侵袭、饥馑的煎熬以及自然灾害的肆虐后,形成一种悲惨的夭折现象。
无辜的幼小生命,被掩埋于自家的土地下,渴望得到降生的执念使他们化为诅咒。
座敷童子不止是一个孩子的诅咒,更是千千万万个孩子的化身,哪家的小孩去世,则停留在哪家…
那颗彩色皮球便是民宿老板的小孙女生前最喜欢的玩具。
民宿的老板忽然现身于门外,匆忙的面孔在他瞥见空中跃动的皮球时,转化为怀念与愧疚交织的神态。他是寻着脚步声找过来的。
“是外公。”座敷童子把皮球抛给民宿老板,球打在对方的和服衣摆上。
民宿老板听不见座敷童子的呼喊,咒灵不发动术式,或许连那些刻意制造出来的脚步声都不会让人类察觉。
老板弯腰捡起皮球,未能从夏油杰几人的脸上捕捉到对眼前场景的丝毫诧异,开口问道:“客人能看到对吗?”
他两眼红红的,裹挟着时间的低语,诉说起某段刻骨的深情,手里没停下与皮球的来回传递,将他带回和小孙女生前玩耍的岁月。
老板的女儿生下孙女后,患上抑郁,久卧病榻,未及两年便撒手人寰。女婿旋即另行组建了家庭。待他将孙女接回故乡,方才得知女儿婚姻的不幸。
爷孙俩平淡的生活未能长久,孙女三岁那年的新年,追着爸爸与新妻子回家探亲的车尾,出了车祸,生命在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戛然而止。
孙女死后半年内,彩色皮球与脚步声成为老板的情感寄托。他给夏油杰看一家人的大合照。然而照片上小孙女的模样与座敷童子不相同。
咒灵不知时间。
它来回于无数个家庭,为失去孩子的家庭带来慰藉。
一张张翘首企盼的面孔。
一座座空荡荡的房子。
没有小朋友认领的玩具。
灰掉的相片。
也许顺着脚步的方向,能看到孩子的笑容,在梦里,在没能睡醒的路上。
不只是民宿老板的孙女,是所有逝去孩童的缩影,当它感知到新的死亡,便会悄然离去,前往另一户人家。
民宿老板苍老的手指轻轻滑过照片中家人的笑颜,妻子、女儿、孙女,先后离去,如同一个个逐渐空置的房间,只留下他独自在寂寞中徘徊。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是对逝去美好时光的无声怀念,亦是对残酷现实的默然承受。泪珠在眼眶中徘徊,却始终未能滑落,因为他明白,那些离他而去的人定会希望他能坚强地继续生活下去。
一个无头的祈愿,残忍、脆弱、沉重。
霖问夏油杰要祓除咒灵吗。
后者回答当然。
座敷童子抱着彩色皮球:“我会再死一次吗?”
夏油杰没有拿咒灵真当三岁小孩,问了个深奥的问题:“死亡在你眼里是什么?”
座敷童子的答案不尽人意,天真地指着夜空:“像妈妈一样成为天上的星星。”
“那便是宇宙中的恒星、行星…会有几千万亿亿颗陪你。也如利奈一样。”夏油杰温柔地哄着小孩子。
一个想要活在世上被父母宠爱的咒灵。
会因为民宿老板的不舍而心软吧?
会因为座敷童子的生前遭遇而心疼吧?
任共情力强大的人看了都会如此。
曾经夏油杰在利奈一事上便纠结过。
从哲学的高度审视,人类理应运用理性之光、公平之心与合法之策来维系社会的和谐秩序与正义天平,即便在极端逆境中,若以非法或不道德之行径对抗邪恶,结果亦将伤害社会的整体福祉及未来的持续进步。
可人心是肉长的,它会痛、会悲鸣,会舍不得一份真挚的感情被辜负。
在孩子们死去的一刻,一切都应画上句号,咒灵延续的生活是他们谁都无法承担的责任,即便它不会害人,利奈的、地震鲶的,夏油杰不否认当正义失去效应时采取以恶制恶的手段,但他无法提防咒灵被有心之人利用而牵连无辜之人。
人之命运不该被随意控制。
他手握的力量是祓除咒灵。
他不是世界的判官。
将病人留给医生而非他,将坏人留给警察与法官而非他,将食材留给厨子而非他,将种子留给土壤而非他…
他管不了方方面面,他能管的只有自己可以管的一方天地,他将会努力将这份力量传递下去,以期实现一个新的咒术界…
夏油杰曾有一个破碎的身心,飘荡在空空的城市。
那是刚登陆二周目世界的霖所见之形。
在那颗破洞的心房,秋天不再有收获,春天不再有新生,夏天飞霜飘雪,冬季漆黑一片。
混沌、失序。
霖立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上,将一块块拼图重新归位。
于是,渐渐在隧道看见希望。
他安静地收拢翅膀,陪伴夏油杰爬出被黑色绝望锈蚀的深坑。
他无法搬开对方被自我偏执压在身上的巨石。
那需要夏油杰自己改变。
否则脚下的淤泥终将在某一天追上他、淹没他。
这是一个内在变化与外界变化相互影响的复杂议题。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下,世界处于永恒的变化与发展之中,这种演变涵盖了物质与意识的双重维度。
个体的自我改变,是夏油杰意识层面需历经的关键环节。
不因社会无法实现理想主义而冲动报社。
不因世人认知的偏差而固执地厌恶并扬言要杀光“猴子”。
允许人有参差。
要建立一个相对完善与合理的咒术界新秩序,靠的是新兴的幼苗,为这群十几岁的未成年们,树立良好坚实的思想基础。
既是对于外部世界变迁的积极适应,亦成为了推动世界向前的内在驱动力。
这一理念昭示着对新旧自我的辩证,即通过一定的方式对自我进行革新,不仅表征着对真善美境界的不断追求,更是对自身进行深刻反思与超越的体现。
一个漫长的过程,且一生为之学习。
仿佛一根引线的针,在少年们心上行走,绣出尼采启发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超越自己,有了引领,扬帆起航。
仿佛一条蜿蜒的溪流,在少年们血液中流淌,留下马克思传唱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能从书里读到人生的序曲,将之转化为生活的经验阶梯。
能从有迹可循的词藻中,看见一束光涌进来,照亮冬日。
霖能看见一幅画,涂上绚烂的色彩,他欣慰地蹭了蹭夏油杰的脸颊。
座敷童子的初衷尤为纯粹,它盼望人们的陪伴,那些顽皮的恶作剧,不过是为了博取关注而存在。是孩子们生前最快乐的时光。
民宿老板想再看一眼孙女。
夏油杰将利奈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以空屋为界限放置帐。
民宿老板用手背擦拭着湿润的眼角,蹲下来,将皮球递给座敷童子。座敷童子送给外公一个拥抱,接过皮球。
撤下帐后,夏油杰让利奈陪座敷童子玩儿个够,切忌打搅到民宿的客人。
民宿老板调整出一贯待客的和蔼情绪,目送空中蹦蹦跳跳飘走的彩色皮球。
观民宿老板对未知存在的默认,令夏油杰萌生了向他打探当地传说的想法,此次任务涉及奥羽山脉的雪怪,目标的最后踪迹便是在邻近的雪山区域消失。
奥羽山脉一带的雪怪传说与其独特的自然奇观树冰密不可分。有登山幸存者声称在雪域目击一种神秘生物,形态介于人与猿之间,周身覆盖冰雪。不少看到新闻的观众会说幸存者在故弄玄虚,假如所述非伪,为何这传说中的雪怪没有吃了他?
年年有人为猎奇之说买单,年年有人遇险…故而聘请咒术师一探虚实。
民宿老板指出早期确有山脉一带落后的村民将雪怪当作信仰来崇拜。
秋田县被人们妖化的树冰“雪怪”,别称雪童子,正是雪女孕育而生的孩子。
无论古籍还是民间故事,霓虹的雪女传说较之雪怪不胜枚举,奥羽山脉一带就有好几个版本。
有说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收留雪女,翌日拂晓,便会惊见雪女睡过的地方散落黄金。
有说雪女会降临雪山屋舍恳求一杯水喝。若依其所求给予凉水,便会招致不幸;若给一杯热水或请其至炉火旁取暖,雪女则会因畏惧而离去。
民宿老板描绘起他爷爷跟他讲过的经历…
那是一个冬日,曾祖父携同年幼的爷爷踏上了打猎的征程。归途中,突如其来的大雪混淆了回家的方向,直到深夜,他们仍不知身处何方。就在这时,曾祖父察觉到前方有人,便郑重告诫爷爷:切勿与之交谈,更不可窥视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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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睁开眼,座敷童子身处奇形怪状的咒灵中间,两眼放光。那个大哥哥没有骗自己,这里便是几千万亿亿吗?好多好多的同类…
座敷童子抱着鬼一口的美人头:“我要你做我的妈妈,你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