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互证清白的语境。
眼看受伤的学生来自格兰芬多学院,阿莱克托·卡罗的神色倒比刚才清亮一些。只有漫天飞雪对此刻发生的骚乱无动于衷。
一些低年级学生已经趁乱跑出了礼堂。汉娜正低声安抚着现场的赫奇帕奇同学;在他们旁边,杰奎琳·费蒂斯和安东尼·戈德斯坦也在组织自己学院的人聚拢到一块儿。而在围观的学生当中,有的(比如格拉狄斯叫不上名字的那位斯莱特林替补追球手)跟小卡罗一样,脸上仍然挂着疑虑;更多的人则是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无端怀疑。
格拉狄斯眼前又是一黑!
她下意识地避开卡拉努斯·卡尔加,扶住另一边的同学——耳边立刻传来一个无比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艾尔芙伊德已闻声来到格拉狄斯身边——奈莉和阿莉莎是从她斜对面奔过来的。在视线勉强触及得到的范围内,格拉狄斯能感到麦格教授那明亮且意味深长的目光正聚在自己身上——在不引起阿莱克托·卡罗等人注意的前提下,她把头稍微往一侧偏了偏。但格拉狄斯此时头痛欲裂,没能抓得住。
“我一个人就可以——劳驾——谁去告诉庞弗雷夫人一声——”
海格、麦格教授以及格兰芬多留下来的两位级长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杰森·巴特利特往校医院的方向去了。
艾尔芙伊德刚刚示意阿莉莎和奈莉,本打算趁这个空当将格拉狄斯一并带出去,却被阿莱克托·卡罗伸胳膊拦住了。
“虽然舒伦博格小姐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但你们也知道,庞弗雷夫人眼下正忙叨。不如我来帮她瞧瞧,找找问题出在哪儿?”
“阿莱克托!”卡拉努斯·卡尔加在一旁赔笑道,“这大过节的,别太严厉——”
小卡罗又要发作,但大家的注意力转而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
随着一声轻“噗”!
礼堂里所有流动的水波同时化作冰凌和冰瀑,晶莹剔透的冰树还未来得及抽芽便打住了,四处走动的冰雕们也刹住脚,灯光暗了一瞬——
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在舞池中央现身,此时正面色冷峻地望着下面的人群,袍子前襟的银色暗纹好似冰霜锋利的尖角。梳阴阳头的塞特斯·罗齐尔紧随其后,他那身飘逸的礼服长袍仿佛用无数片雪花织就而成——
闪瞎他们这些普通学生了!——更不用说,两人每走一步都带着煞气的寒意。整个礼堂是死一般的寂静。
如同冰山压顶,格拉狄斯感到自己的脑壳都要崩裂了。她更紧地回握着艾尔芙伊德的手,竭尽全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不动,冷汗直流。
威尔克斯和罗齐尔旋即来到众人中间,冷冰冰地打量着杯盘狼藉的现场——再到卡拉努斯·卡尔加和格拉狄斯她们四个。
“又出什么事了?”塞特斯·罗齐尔一脸厌倦地问。
“还能怎样?!”阿莱克托·卡罗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嗔道,“蠢狮子不安分,把自己作到了圣诞树下面——怪谁!”
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却径直绕过他们俩,来到那堆仍然散落在地的圣诞装饰前,湖蓝色眼睛冷冷地扫过从金色底座顶端齐齐断裂的树干——剩下的那一小截仍然严丝合缝地嵌在里面。
“啧!可别把‘灾星’带到这里,到时所有人都要沾他的晦气——”
格拉狄斯的脑袋已经彻底被一把冰斧劈成了两半——这还没完,无数把冰钻又在她的脑子里一通乱钻。她痛得再次闭上了双眼。
“啊,还有——”罗齐尔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讥讽道,“如果舒伦博格小姐没有在新学期为此躲进教室最后一排的桌椅下面,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说罢,罗齐尔凑近小卡罗,轻声在后者耳边嘀咕着什么——两人一阵交头接耳。
其实格拉狄斯根本没听清楚罗齐尔说了什么,只知道威尔克斯和身边的几个人同时看了她一眼,一阵无法抗拒的心悸便狠狠地攫住了她,所有心烦意冗瞬间漫上喉咙——她险些干呕出声。
她想不通……
她的酒量一直不错,也绝非——像海格说的那样——低血糖……但她此时痛到站立不稳……却根本找不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原因来。
是吃的喝的有问题……还是这不过是刚才经历幻象的“后遗症”……
阿莱克托·卡罗望向她的目光轻蔑与犹疑参半,大概觉得她也就这三脚猫水准,再加上教师们都在,她肯定不敢造次。
瑞娅·莉珊德拉度从芙洛拉·菲尔莫身侧探出半张脸来,那副神情就好像这一切都要怪格拉狄斯似的。
但问题是,她与这些毫无关联。
在阿莱克托·卡罗问话其他同学期间,威尔克斯费了些力才将断在底座里的那截树干完好无损地取出来,卡拉努斯·卡尔加非常有眼力见地上前帮忙——圣诞树重新被安了回去。塞特斯·罗齐尔兴致颇高地观望片刻,随即轻笑一声,帮他们一起把地上散落的饰物归回原位。
至此,一切才差不多恢复正常。
阿莱克托·卡罗喝退了礼堂里的无关人等——被砸中的又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她根本就懒得管。至于那蠢狮子受伤的方式,小卡罗忍不住在心里嘲讽,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说到底,那群不断低调反抗的学生跟他也是半斤八两,连自己的小命都看不好,还妄想推翻他们?!简直可笑至极。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当然,也快到宵禁时间了。
小卡罗收起怀表,临了不忘再损格拉狄斯一句,之后才志得意满地与罗齐尔、威尔克斯一同坐下来,约莫是要再喝一轮。卡拉努斯·卡尔加嘴里说着宽慰的话,轻声与她们道了别,同样留了下来。只有威尔克斯始终一言不发。
奈莉、阿莉莎和艾尔芙伊德几乎直接将格拉狄斯原地架了起来,飞也似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极速奔走的间隙,她能感到其中一人的目光一直追着她们出了礼堂。
昏暗的门厅里,穿堂风阵阵。
虽然格拉狄斯的视线不像之前那么模糊了,但头依旧痛得厉害,仿佛一万根针轮番戳着脑壳。
是故意让她看到那些的吗……
他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她下手——这么做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她太过忧心身边人的安危了么……先是卡拉努斯·卡尔加……然后是海格……最后,化了装的杰森·巴特利特倒在了圣诞树下……
与身边的同学相比,她并不比他们知道得更多。相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来游学的外国人,那群人根本犯不上屡次三番地将她单独拎出来吊打。然而他们居然这么执著地想要控制她、摧毁她的心志……
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自认为没有任何通天彻地的本事。除了学业之外,心思也只爱给玩乐吃喝。未来正事,她其实想得并不多。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对于某些事,是不是考虑得太少了?
万一……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万一!她用尽全力将所有不好的预感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强忍着疼痛回到格兰芬多塔楼之后,她一进宿舍就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当即昏睡过去。
★
不知睡了多久——
格拉狄斯醒过来时感到稍微好些了,心跳终于平稳下来。虽然不像昨晚那么难受了,但她忽然坐起时,后脑还是会像针扎一样疼。
外面的天仍是黑的。屋子里暖烘烘的,到处弥漫着辛香味。
昨晚她彻底“断片”之后,奈莉二话不说,立刻做起了家庭治疗师——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好些药草,然后又在艾尔芙伊德的帮助下在狭小的洗漱间里支起一口砂锅,咕噜咕噜地熬起来。但格拉狄斯如同昏死过去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
阿莉莎几乎没怎么睡,她忍不住每隔一会儿就去戳一戳格拉狄斯腋下那块痒痒肉,但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格拉狄斯完全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感觉到。
泽尔达忙完手中活计、回到格兰芬多塔楼时已近凌晨五点。听她们讲述完毕,泽尔达担心坏了。但格拉狄斯十分倔强地要她保证不把这件事说给家里人听。
在她们斡旋的当儿,奈莉端来一小碗烟茶色的汤剂。
“喏,现在趁热喝了吧——”
“谢谢你,奈尔!”
格拉狄斯稳稳当当地接过小碗,一口干了。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倒有些甘甜。药剂顺着喉咙下肚之后,她感到头目也清利许多。但心病总要心药医,后续疗程还需她自个儿慢慢纾解。
为了能让她尽快恢复过来,她们一起在诺拉和泽尔达的指导下尝试做了六杯带渐变色的星空饮料——杯中是蓝粉色、漫天星光下的雪山,乍眼看,仿佛真的将城堡周边的景致搬到了里面。她们就着饮料和家里捎来的圣诞糕点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餐。
一夜无梦酣睡,再加上赏心悦目的圣诞美食和清冽爽口的饮料,格拉狄斯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歇。除此之外,泽尔达还为大家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那棵大圣诞树上绑了福袋,希望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承接好运。
等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艾尔芙伊德才吹熄屋里的灯,只留壁炉里一团熊熊燃烧的旺火。她们围坐在一旁小憩。
不过,杰森·巴特利特的事到底扰乱了霍格沃茨片刻的宁静。
“昨天大概临近午夜的时候吧——麦格教授过来了一趟。”接触到格拉狄斯的目光,阿莉莎告诉她,“问了事发时大家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状况。”
格拉狄斯抬起头来。
“我们只说你身子不大舒服,先睡下了。”奈莉接过话头,“但在当时……我们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杰森呢?”格拉狄斯轻轻地问,“他醒过来了吗?”
“不清楚。”艾尔芙伊德摇了摇头,“麦格教授也不愿透露,只叮嘱大家安安静静地待在格兰芬多塔楼,好好休息。”
格拉狄斯没说话。看样子,麦格教授对于每晚有多少学生犯“夜游症”心知肚明。可是另一方面,她不免对自己院长和同班同学之间的“约定”感到好奇。她隐约有种感觉……不论事大事小似乎都与变形术有关。
在这个既迷人又危险的领域中,他们七年级也已到了可以凭借个人天赋与努力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程度了——尽管有时不尽人意,在麦格教授那里更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和马虎,但抛开杰森平日里神神秘秘的行事风格不谈,他在变形术上的造诣在班里也算数一数二。现在回想起事发时麦格教授脸上那副焦虑的神色……想到这里,一个有些疯狂但也称得上合理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然而,眼前的未知与不可知犹如胸中芒刺一般,令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格拉狄斯心里总是暗暗觉得,这些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着——听院长大人的话,最好窝在宿舍里醉生梦死,哪里也不去,直到假期结束,新学期到来……
想着想着,一阵敲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迪尔正站在飘雪的窗外,圆眼睛盯着她,嘴里叼着一封信。
格拉狄斯立刻走去打开窗——清冷的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迪尔跳进屋内的时候,也带了些雪花进来。有的落在窗棂上,针晶般的六角形轮廓分明;还有的飘到了别处,很快化作小水滴。她把窗留了一道缝隙,好匀一匀屋里燥热的空气。
迪尔一开始跟她闹,紧咬住信件不放——它埋怨她近来没怎么去猫头鹰棚屋看它呢!她足足安抚了有五分钟之久,才顺利取出信。展开一看,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一行气势磅礴的大字——
“欢迎午饭后到小屋来找我!你忠实的,海格和蔫翼”
迪尔抖抖仍然有些潮湿的羽毛,简单地为自己做了一番梳理。
但格拉狄斯却犹豫了。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不是噩梦却比噩梦更加真实。为此她不无担心,贸然抛头露面没准又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直到看见迪尔把尖嘴伸到自己的水杯里啜饮,她才想起给它弄些猫头鹰食。奈莉也走过来,逗弄它几句。
“没问题的。”艾尔芙伊德见格拉狄斯半天没反应,于是开口建议,“海格为人忠厚诚恳,又乐于助人,去拜访一趟也无妨。”
“都去!都去!”奈莉说,“万一遭遇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对呀!”阿莉莎点头称是,“我们还可以顺便问问海格,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虽然格拉狄斯并未彻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