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后半句话是对格拉狄斯一个人说的。
她知趣地没接。
被各种各样的视线钉在原地良久……格拉狄斯心里甚至有些期望威尔克斯现在就下课……可惜事与愿违。双方就这么僵硬地杵在那儿，谁也不让谁。
周遭渐起的窃窃私语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风饕雪虐，聒得耳朵生疼——
见他终于移开目光，她原地一个转身，飞速跑下台子——
格拉狄斯一回到她的格兰芬多同学身边，艾尔芙伊德就帮她烘好了袍子。衣料间陡然升起的温度令她暂时忘记了方才一度冰凉发冷的手。
“太感谢了！”
虽然格拉狄斯面上装个没事儿人似的，暗地里却悄悄朝她们比划了几下——希拉·塞尔德维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呢。隔着奈莉和阿莉莎，苏珊和汉娜偶尔也担忧地望向她，但大家都没说话。
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仍然一脸冷冽地站在水景台前，没有过多理会依旧洇湿的袍角。当他居高临下、挨个扫视着台下的学生时，杂七杂八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总的来说，我对这次成果检测较为满意。只是个别同学还需多加练习——”
湖蓝色眼睛忽然移向斯莱特林们扎堆的地方——高尔正用袍袖作掩护偷偷地跟克拉布交换着什么东西。
“魔法部教育处与巫师考试管理局最晚将于下月中旬印发新修订的《终极巫师考试大纲》。”威尔克斯继续说道，“至此，基础知识和基本魔法技能已不再是考察的重点。打破书本知识与实际应用之间的壁垒、增强临场应变能力与心态、勇于灵活创新……则是你们必须攻克的难关。”
他又往格兰芬多这边看了一眼。
在克拉布和高尔的另一边，潘西·帕金森终于将德拉科·马尔福堵在了跟前，但后者看上去依旧不想回答潘西的任何一个问题。期间，希拉·塞尔德维拉只得来到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身边——希拉腻烦了潘西的独角戏，就转眼观察观察格拉狄斯。
格拉狄斯真心希望她不要做得这样明显。
“鉴于巫师界当下发展面临的严峻形势及困境——”
威尔克斯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了下去。
“魔法部高度重视年轻巫师的培养，始终坚持以‘育人育才’为核心，力求在维护魔法传统价值观的同时与霍格沃茨现行的教学理念相对接，以增强精英学科建设为基础、优化知识传播体系为支撑，着力打造一支资质高、潜力大、韧性强的年轻巫师队伍。因此——”
“你们必须以更加积极的心态面对时代留给你们的艰巨任务——”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格兰芬多学院。
“没有人例外。”
★
“威尔克斯又要干什么？”
下课铃响之后，纳威没有立刻跟杰森和西莫他们离开，而是磨蹭了一小会儿等格拉狄斯她们过来。在视线之外的某个地方，潘西和德拉科似乎已经彻底吵开。
“你当时背对着大家，威尔克斯又在水幕另一面，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他们一行人正沿着一条僻静的走廊往格兰芬多塔楼走。格拉狄斯当然在有意避开其他同学，更不愿意再度陷入舆论旋涡之中，被各种是是非非折腾个没完——她甚至有些庆幸斯莱特林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不在这边。待落在后面的几名拉文克劳同学也走远之后，她放低声音，把事情大致说了。
窗外，雪仍然在下，灰蓝色乌云如同融化的蜡液一般漫过小半边天。眼见白日越来越长，但总比不得盛夏时节，而且城堡里也并不都是采光极佳的好地点。
纳威听后没说话。
不知从哪里来的穿堂风拂过石墙上的火把，火苗轻微震颤着，光芒落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的。艾尔芙伊德一直走在格拉狄斯的另一侧，阿莉莎和奈莉距他们不过两步远。短暂的沉默过后，纳威没有就古咒课的事继续发表意见，而是说起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几起失踪案。
“自从对角巷洛特费伊药店的老板伊姆霍普上周‘无故离开’之后，他的门徒艾德蒙·史蒂夫也不见了，店里没有发现任何争执过的痕迹。除此之外——”纳威停顿零星几秒，“凯文依旧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
是啊……过一日，少一日。血淋淋的事实无不令他们在慨叹世道无常的同时，更加珍惜当下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自救了。”
宽慰的话太多，翻过来、倒过去，百八十遍地重着样，被无声无息地揉进琐碎日常。
艾尔芙伊德和阿莉莎总能在格拉狄斯词穷时将她内心所想完美地表达出来……不过她倒觉得纳威今天也有些欲言又止的，不似平常……？或许因为身边人都在，他才不方便讲出来？奈莉对很多事情也有着极为独到的见解，但她目前——或许正因为某人的存在——才不发一言？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回到八楼。胖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正兴致极高地哼着塞蒂娜·沃贝克。
“对啦，孩子们！”收到口令后，她大笑着放他们进门。
走进公共休息室之后，纳威见西莫和一众格兰芬多男生都在等他，略一回身——
“有事及时联系。”纳威凑近格拉狄斯低语，“不要一个人闷着。”
“好。你也多保重。”
他们在宿舍楼梯前道了别。
“威尔克斯就是在故意刁难。”回到宿舍之后，奈莉终于扯开嗓子，“想想吧！高尔做成那个鬼样子，他都让他顺利通过了。这要换成麦格教授——”
嗯。格拉狄斯完全表示赞同。再说——她现在才回过神来——其他三个学院没人掉链子，不人工“匀一匀”，岂不是太驳他和他那群支持者的面子？
“说得不错。”阿莉莎也愤愤不平道，“他的偏心大家都看得到。”
但也没辙啊！格拉狄斯禁不住苦笑。虽然她知道威尔克斯的刁难完全是他个人的问题，但她总是很难置身事外、不受到任何牵绊。
“好啦！”艾尔芙伊德语气轻快地建议道，“如果大家都有时间，咱们一起练习会说话的守护神吧！”
“嗯，我们一起——”
“好嘞！”
格拉狄斯很快有了笑模样。只要和她们在一块儿，召唤守护神并不难。然而——也许或多或少因为心中烦闷无法立刻消除，她在尝试让自己的守护神开口时总是不能得心应手。
傍晚过得异常繁忙……其实在整个七年级当中，她们的学业负担并不比别人重。格拉狄斯也清楚，平日里的案牍之劳并非此时精神困顿的源头……只是此前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意识到。在单纯的生存与生活之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未解难题。
而等待她不断探寻的……
★
入了夜——
整个世界是出奇的寂静。格拉狄斯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着胸腔里那平稳的一下下心跳。但她仍然醒着，每隔几分钟就换个卧姿。可是不论换哪种姿势她都觉得不大舒服。更无可奈何的是，白天的思绪又回来了，令她忍不住再度回想起入学霍格沃茨之后遭遇的种种。
可是奇闻怪事颇多，到底从哪一件说起才好呢……
先是费德罗·亨德里克夜游、再到他撞见的所谓“银发怪人”？后有他和福尔克纳·萨克维尔违反宵禁被抓——后者据说私闯魔药储藏室，行窃未果……她们晚饭时还见到了福尔克纳，他依然我行我素，不混任何人的圈子、也不与任何人交流……
格拉狄斯睁开眼睛。
窗外，风雪仍未停息，银色薄雾透过纱帘缝隙溜进屋子——几十万公里之外的寂寞孤月是否也如那晚一般皎皎？搁在枕边的手下意识地一掏——盛装魔药的水晶小瓶被她攥在手里。
她翻过身，拨开床帏一角，瞪大了眼睛可劲儿地瞧：瓶中魔药仍然散发着钻石般诱人的光辉。
孟冬天……信纸……丁香……茉莉花……等香时没来由的馥郁香气……寂寥寒云下的深林兽影……又是那“幻象”？但出于某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她当初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壁炉里的火似乎早已燃尽……
或者只是因为手中魔药一直在吸收她掌心的暖意——？
她忽然想起来了！
那时她初次见到费伦泽，并且在十一号教室里再度遭遇“幻象”……她当晚关禁闭时还与卡拉努斯·卡尔加聊到过——
精于炼金术的巫师善用火……
格拉狄斯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前天居然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此时此刻，助眠熏香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除此之外，她无意中发现有人在暗地里消除图书馆中与伏地魔相关的文件。当晚，纳威、金妮、卢娜偷宝剑被抓……格兰芬多宝剑后来不知被运往何处……
直到万圣节公演彩排，格拉狄斯才知道卡拉努斯·卡尔加与塞尔温一家沾亲带故……
紧接着，万圣节前夜，库厄斯·塞尔温被人下毒……节后又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知悉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与隆巴顿一家的恩怨私仇……
半个月后的魁地奇揭幕赛，格拉狄斯在赛场上被人用夺魂咒攻击，翻身摔下扫帚……最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卡拉努斯·卡尔加深夜到访——
她颠来倒去地摆弄着手中的那瓶魔药，再次将它拿到眼前仔细地瞧：两个多月过去了，药液澄澈如故。
她轻轻地揩了下有些迷离的双目，然后把魔药重新收进枕下。
再度身处幻境时是圣诞时候——而且所见所闻远比之前的要恐怖。这也是第一次……她主动跟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谈及此事。但她们都没有过那些可怕经历。
还有卡拉努斯·卡尔加的异样……杰森·巴特利特无故遇袭……
早不来晚不来，她在关键时刻失去知觉……至今说不出哪里不对……
再到上周六……先前企图绑架奈莉和阿莉莎的小个子南欧巫师死于不知名魔火……要知道在巫师界，“魔火”种类繁多，普通的“水”是奈何不了它们的。
又是火……
如果小个子南欧巫师真的与走私濒危魔法生物及其产品有关，那城堡里的人会不会与他有牵连？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他的主顾呢？所以他才驻扎在霍格莫德周边……再联系此前塞尔温的事……
格拉狄斯今晚第 N 次换成平躺的姿势……这些事牵扯的人越多，也越危险……为了不再与其纠缠，她铁了心似的地闭上双眼，却总觉得后脑勺与柔软的枕头之间夹着某种硬邦邦的东西，没来由地硌得慌……她无法再想下去了……想多了也只会加重无能为力且乏力的无奈之感……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半宿，她才渐渐沉入梦乡。
★
“……气象局预报，苏格兰北部将有阵雪，威尔士地区持续多雨……”
木头收音机“嗡嗡”响着。此时尚未破晓——
“……昨天傍晚，伦敦附近发生冬季雷暴，风暴最高时速达到每小时一百一十公里……直到今天凌晨才慢慢平息……”
“嗤”——被揉成一团的羊皮纸一沾到火红的木炭，很快便化为灰烬。乍眼看，那炭火盆活像一张皱巴巴的人脸。
“……到了周末，冷空气才会逐渐向北退去……”
炯炯有神的鹰眼转向蜷在墙角的瑟缩少年——他双目无神，一身旧衣烂衫，仿佛在深山老林里游荡了整整一个月。
“……近期适当增添衣物，谨防感冒……”
哼，要是一个都逮不到……
……
自从上周二的“倡议书”事件过后，阿米库斯·卡罗提议的“禁止两人以上同行”似乎一直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为了防止他和他妹妹将普普通通的“散步”当成大逆不道的“拉帮结伙”处理，同学们只好一个接一个地溜出去耍。
上完了变形术课——
当格拉狄斯、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回到公共休息室时，几名六年级男生正在“围炉享茶”。
加斯特斯·班克罗夫特也在其中——他双手捧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锤纹玻璃杯，但坐的位置离他的好友艾德里安·帕内尔稍远一些。见她们四人进来，加斯特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格拉狄斯发觉他嗓音有些沙哑。
“我不幸被索菲传染了——”加斯特斯解释道，“不过别担心，她正处于恢复期。我是昨天才中的招。”
艾尔芙伊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