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的声音、温和不愠的语调并没有令格拉狄斯就此放下武器。她朝房间中央走了两步,与对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
飘在霍格莫德村中心广场上空的细雪正慢悠悠地落在此地——当然,这不是真正的雪。此时的她也没有多余的雅兴去欣赏身边这“唯美仙境”。
只怪自己太大意——她此前来的时候竟没有一次注意到——
屋子底下有猫腻!
撤去中央那块方形地毯和地板,一座闪着冰灰色光泽的石质地炉映入眼帘,从边角石料的磨损程度来看已是年代久远。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火”的形态。远远望去,外焰像是飘逸空灵的月下白,越往里去颜色就越变得橘红——宛如翻滚的岩浆一般,蓬勃在这清冷的三冬天。灼灼焰心却好似蓝水晶,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斑驳之美。
不知是否是温度不断变化的缘故,石炉内壁正不停地变幻着色彩,就像那晚漫天焰火照耀下的封冻黑湖,细看之下,其间蟊蛇斑纹层层叠立,精致细密又如遍体通透的上等美玉。
“呦!你们听——”
卡拉努斯·卡尔加一身轻薄长衫围在地炉边,手中魔杖指着一盏侧把熏银南瓜壶。壶鸣响时,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看似也未曾想掩饰什么。
但不知为何,这火明明烧得极旺,屋子里又温暖异常,格拉狄斯却禁不住冷汗直冒——突如其来的寒噤将她从头到脚侵袭了个遍,左肩膀隐隐作痛。
而且在刚刚看到火焰的一瞬间,她忽地灵光一现!但不足一眨眼的工夫,它就消失不见了。
她本该抓住它的!
艾尔芙伊德与格拉狄斯并肩站在一起,一同望着正愉快地吹着口哨的南瓜壶。
“我们以为这里‘走了水’——”格拉狄斯已经温顺地收起魔杖。
“打扰了。”
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还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卡拉努斯·卡尔加竟然没生气——
“哪里。”
艾尔芙伊德也道了个不是,随后简单与他聊了聊自己近期在炼金术研究上的进展。格拉狄斯趁此机会将屋子的各个角落用余光扫了个遍。
没有任何异常。
“下周的课程我已备好了三分之一——”卡拉努斯·卡尔加将茶壶搁在了防烫板上,然后接过艾尔芙伊德的话头,兴致颇高地与她们聊了聊。
“至于余下的部分——”他自谦道,“无奈本人势单力薄、才华有限,希望能集中各位的奇思妙想、与大家一块儿完成实验。”
格拉狄斯不觉诧异。那眼前的算什么,围炉煮茶的新风尚——?
“对了,我才想起——你们今天不是要去霍格莫德吗?”
脸不红,心不跳。
“我们刚采完购回来。”
格拉狄斯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她在“文人居”购买的自动削笔器,给他展示了一番。
“哦,竟是这样好用的东西。”他笑眯眯地说,“想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得自己动手一根根削呢!那么,不知两位是否愿意——”
卡拉努斯·卡尔加邀请她们留下,喝杯热茶、小叙片刻。
她们两人自然是称谢不已。但那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先生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刚才多有打扰,还望先生海涵。”
卡拉努斯·卡尔加没说话。火光映在他苍白的大半张脸上,冷色暖色交织,令原本清秀的眉眼微微走了样。
“请留步——两位——”
他忽然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这回轮到她们一脸好奇地回望着对方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格拉狄斯与艾尔芙伊德对视一眼,方才一度紧绷的眼角眉梢终于舒展开来。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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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特文格勒小姐、舒伦博格小姐——”
与卡拉努斯·卡尔加辞别之后,她们经过大理石楼梯、上到一楼平台时刚好遇见了麦格教授——她穿着平日里那件格子花呢长袍,阿莉莎和奈莉正跟在她身边——两人都恢复了原样,小脸煞白。
“请随我来。”
见对方平安而归,她们各自安了安心。除了风吹窗棂的呼呼声,二楼走廊一片寂静。
“我这里有不少蝾螈饼干,想吃就自己拿。”
到了院长办公室,她们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可能准确地复述了一遍。麦格教授没有将担忧写在脸上,但在她推上眼镜、望向格拉狄斯的那瞬间,后者恍惚地发现她在新年后的这些日子里比上学期又憔悴许多。
“案发时,你们真的没有看见任何人?”
可惜以她们目前的魔法水准还无法准确识别使用幻身咒或是隐身药剂来抹去自身踪迹乃至利用某种黑魔法达到潜形目的的巫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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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走正大街,直接沿小胡同出的村。”奈莉把她们那边的情况详细说了。
“所幸在村口碰到了海格——他当时正坐着夜骐拉的车准备出门,我们就朝他借了一只。”
“怪不得那么快!”艾尔芙伊德感叹道。
“而且它很聪明——”阿莉莎说,“直接把我们放在了麦格教授办公室外的阳台上。”
回到宿舍之后,她们简单做了一番整理,换了身行头之后才下楼去吃晚饭。
她们没打算在格兰芬多塔楼久留——那样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格拉狄斯需要出去转转、到大礼堂听听晚间新闻、弄清楚同学们都在议论些什么……这对捋顺思路有极大的帮助。
但此时坐在四张学院桌旁的大多是一、二年级学生。不知其他人都窝在公共休息室里还是仍然身在霍格莫德。
“综合大家的描述,从外貌、发色、五官还有他那身奇特的装扮来看,我们大致可以断定他是希腊人。看这一页——”
艾尔芙伊德把刚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地中海巫师服饰经典图鉴》摊在她们面前。
“对,”阿莉莎指着其中一幅图说,“几乎跟这个一模一样。”
“嗯,传统‘希顿’外搭一件镶紫边的克莱米斯短氅。这种特有的单肩固定款倒让我想起了埃维亚岛的瑟斯在巧克力蛙卡片上的扮相,而且——”
“瑟斯吗?”
费德罗·亨德里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格兰芬多桌旁,他已经用完了晚餐,正准备离开。
“我跟你们讲,霍格沃茨城堡五楼刚好有她的一幅画像——离咱们的魔咒课教室还不远。”他神秘地挤了挤眼睛。
“啊?”
“咳!”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如果你们哪天闲来无事,可以对着她念一句‘小猪’——”
“?!”
虽说格拉狄斯有一阵子没见费德罗了,但他这波寒暄叙旧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费德罗还想继续,可一转头便对上了奈莉的黑脸,随即立刻打住。
“哎,告辞——告辞!”他立马跑远了。
“不管怎样——”奈莉回身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那人兴许卷入了霍格莫德当地的帮派内斗,他看着就像那类人——当时还带了三名‘打手’。”
“是啊……”阿莉莎回忆道,“但奇怪的是,他今天怎么没有带人来,只一个人行动?”
“不清楚。”格拉狄斯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匆匆一瞥。不过看他当时走得匆忙,大概正准备奔赴什么人的邀约?”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目睹了某个不该看到的场面才被人灭了口?”奈莉继续猜测,“或者就是某人为了灭他的口才叫他去的舍麦路?”
不过就她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霍格沃茨周边地区并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除了她们卷入的那一件。格拉狄斯看到了搜捕队,还险些与五个食死徒狭路相逢……但据她所知——除了那个疑似希腊人的巫师,还没有人员伤亡。
是故意让她们目睹那一幕的吗?还只是恰好被她们撞破……格拉狄斯不断地在心底暗忖……如果是前者,究竟又为了什么呢……
她并不觉得那是食死徒的手笔。只是后来她和艾尔芙伊德看到食死徒时,其中一人的身形体态令她没来由地想起——
“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人被魔火吞噬时现场的异状?”
“我当时大脑里一片空白——”奈莉说,“只想着赶紧出去。”
“你还发现了什么?”艾尔芙伊德好奇问。
“我不认为是幻觉——”格拉狄斯慢慢地说,“在那黑烟平地升起时,后面好像有鬼魅般的影子出现?”
艾尔芙伊德和奈莉都摇了摇头。
“那你试着描述一下——”阿莉莎提示道,“那‘鬼魅’究竟‘长’什么样?”
“就像一缕薄烟——或是披着银披风——可以御风而行的那种。”
“所以——”艾尔芙伊德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才会怀疑卡拉努斯·卡尔加?”
“他又怎么了?”
格拉狄斯一时讲不出具体缘由,便将她和艾尔芙伊德在三号教室中的见闻讲给阿莉莎和奈莉听。后两者直接空降院长办公室——离庭院还有一段距离,很可能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那座地炉的确不像是临时烧起来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提前布置好的。”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从舍麦路出村,走最短距离怎么也得五分钟吧?”奈莉看了眼阿莉莎,惊异道,“还是在我俩铆足劲一路狂奔的情况下。”
“肺都要跑掉了——”
这也正是格拉狄斯想不明白的地方。
虽然霍格沃茨及其周边地区悉数笼罩在反幻影移形咒之下,但此前经过阿莉莎和奈莉的提示,她不是没有想过借助特殊交通工具的事。可是夜骐、鹰头马身有翼兽之类的实在过于明显——当时黄昏未至,天色还亮,要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逃离现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就是……那个被烧死的人的真实身份。
他真的是希腊人么?还是情势需要下的伪装?就像她们今天那副经过多日深思熟虑后的变装一样……如果是的话,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格拉狄斯一开始关注那人是因为他曾绑架未遂,是因为她实在担忧身边人的安危……她看了眼阿莉莎和奈莉,至今想不通他绑票的目的。
她们一共才到过霍格莫德两次。这两次都遇见了同一个人,或许真的只是凑巧?她这次不是又见到了“猪头酒吧”的老板么……
但她依然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那个南欧长相的巫师一定有特定的目的或任务在身。只是她眼下百思不得其解罢了。
她需要一把能开启这扇神秘大门的钥匙……
“哦,是你们——”
她们四个的脚后跟还没彻底离开双开门,脚尖就撞上了看上去刚从外面回来、依然风尘仆仆的芙洛拉·菲尔莫和瑞娅·莉珊德拉度,后者的脸藏在阴影里,暗红色长发被风撕扯得缠在了一起。
她们让出走道,聚在一边简单地聊了聊。
这不,“风雅牌”的今夏时装秀再过两周就要揭晓,芙洛拉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店里,不是追着时间定造型,就是为新品标的推出忙前忙后。她还顺嘴夸了句瑞娅“冰雪聪明”——
“有她在,许多难题迎刃而解。”
瑞娅倒不在意,谦逊地说“学姐谬赞”。格拉狄斯这才想起,她们还没去过“风雅牌”位于霍格莫德的分店呢。
“你们也听说了吧?”芙洛拉终于说到关键,“刚才那起事件——”
阿莉莎和艾尔芙伊德都道自己“回来得早”,格拉狄斯与奈莉面面相觑,一问三不知。
“村子里有人自焚了——”
接下来她们从芙洛拉的话里得知,舍麦路已到处拉了警戒线,傲罗指挥部和魔法法律执行队的巫师正在现场取证,还说起附近有人发了警报。瑞娅在她说话时,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刚把人抬走。”
她们惶恐地慨叹几句,但并不想就此事继续聊下去。最后格拉狄斯借口胃实在不舒服、奈莉说自己还有许多功课要赶,并执意要大伙儿一同离开。
不为什么。
格拉狄斯再次感到了被不知名恐惧攫住的不安——她方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