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沈溪年在a大的讨论度依然居高不下。流量最大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男人开车来接沈溪年放学。祁枝看了片刻，确定道：“是许逸。”

a大这群人的评论就跟一群人机一样，不用点开都知道评论区里都在说些什么。宋肆酒又前后翻了翻，发现差不多就是在这张照片流出后，没过几天，这个小程序就被整个封掉了。

人工湖修建在a大的文综楼附近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躺在几棵古老的柳树的怀抱中。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的这个路段人迹罕至，只有偶尔的鸟鸣和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几只鸭子悠闲地在湖面上划水，时不时地将头探进水中觅食，又很快抬起头来，发出几声愉悦的“嘎嘎”声。

祁枝发现他很容易被这种活物吸引，又忍不住看了过去。宋肆酒还在翻这个小程序，也没有下一步做什么的指示。祁枝只好看一眼宋肆酒的手机，再看一眼湖面上的鸭子。

宋肆酒托着下巴，突然出声道：“在我生活的世界里，我上的大学和这里其实差不多。”

“嗯？”

祁枝顺着他的话随口接道：“所以你真的是新生？”

他问出口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刚才程苒问过的，宋肆酒对此避而不答，很显然就是假的。他这个问题就相当于一句废话。

“我不是，”宋肆酒说，“我毕业好几年了，今年二十五。世界树没给你我的资料吗？”

这个确实没有。祁枝如实道：“没有。”

“啊，好过分。你记得回去投诉负责你的研究员。”

祁枝不自觉地笑了笑，如清风拂柳。人工湖周围的一簇草丛动了动，几秒后，一只毛色斑斓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它在原地打转了几圈，走上前来，蹭了蹭宋肆酒的裤腿。

宋肆酒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弯腰把它抱了起来，乐道：“学长好。”

学长……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祁枝垂眼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猫，又移开视线。

“你从世界树离开的时候，没有人问你需不需要一个身体吗？”宋肆酒问他。

其实是有的。世界树的系统们如果想在小世界里拥有实体，那么就需要有一个载体，这个过程被称为是“拟态化”。

祁枝在前一夜从世界树离开时，莉莉安把他叫住，问他需不需要世界树为他提供一具免费身体。祁枝没有拒绝，在离开后便简单查收了一下世界树赠送给他的，所谓的免费身体。

项链，手镯，戒指，帽子，还有猫狗猪鸡鹅……等等。祁枝把备选项看了一遍，简单来说，死物活物都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人形。

人类的身体在系统商店里，依然需要花费宿主的灵值点来兑换。成年男性和女性是第一档价位的，接下来是儿童形态，再接下来是老人形态。祁枝看过去，成年人形态的身体的价位是一万到三万灵值点波动，不同的价位决定了这具身体的外貌和体能。儿童形态的价位是五千到八千，老人形态是一千到三千。

这些身体都还附带赠送一个“身份”。除却这些所有之外，商城里还有一个金灿灿的凹槽，上面写着“定制身体”四个字，标价十万。

祁枝叹气。世界树从每条世界线中回收的资源叫做“感能值”，后面跟着一个括号里标注“Affective Energy Index”，通常简称为AEI。宿主的灵值点也是来源于每个小世界任务完成后的结算分成，从这个商城里商品的标价来看，世界树还挺能薅。

问题是，宿主自己辛辛苦苦地在小世界里做任务赚灵值点，大部分连道具和功能权限都舍不得放给系统，谁会慷慨到这种程度，花费巨额灵值点给系统定制一个完全没必要的身体呢？

“有的，”祁枝说，“给了我一些备选项，我还没有选。你有需要吗？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选的。”

宋肆酒挑眉：“备选？都有什么啊？”

他这个语气，似乎是真的好奇。祁枝把备选面板打开给他看，宋肆酒一一看过去，没忍住笑了出来。

“所以你选好了吗？喜欢哪个？”

“……我都可以的。”

“是吗。”

宋肆酒关上面板，接着道：“但是我不喜欢。你能用你本来的样子吗？”

祁枝一愣：“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啊，对了，你长什么样子啊？”

“……”

字面意思，他没理解错的话，他这个刚认识了一天半的宿主好像是要给他一个最高价位的定制身体。

祁枝又想起那个意义不明的锁，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的灵值点够吗？”

“你问我啊？”

宋肆酒的手掌轻轻触碰着“学长”的头顶，不疾不徐道：“应该不够吧。怎么办，要不你去世界树帮我求求情？”

祁枝笑：“别闹了。”

“我没跟你闹呀。我想看看你本来的样子，不行吗？”

“……当然可以。”

祁枝环顾四周，通向人工湖的小路依然渺无人迹。他独自在系统空间内操作了片刻，选中“定制身体”，然后输入自己的身体建模数据。不多时，世界树主系统标志性的冰蓝色数据流凭空出现。这些数据流汇聚成一束束光线，缓慢地形成一个光影交织的人形身影。

意识融合结束后，祁枝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瞳中有着刹那的冰蓝色光芒流转。而后，系统生成的身体开始有了呼吸，心跳声逐渐响起，血液开始流动。

祁枝站在那里，眼眸漆黑如墨，皮肤白皙似雪，泼墨一般的长发简单束起马尾。阳光透过枝丫在他面颊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在他清逸出尘的气质之外增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这是祁枝被世界树告知死亡后的初始形态，从他睁开眼时，他便是这么个模样。祁枝垂眼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已经适时地出现了这个季节的合适的穿搭。

至此，他倒是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一个常人无异了。

宋肆酒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显形的整个过程，最后，他才笑了一下：“原来你长这样。”

祁枝动了动唇，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远处的文综楼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校园的静谧被铃声轻轻打破，只几个瞬间，便被喧哗的人声填满。人流如织，三五成群的学生们很快走出了教学楼，或步行或骑行，校园大路和小道上人潮涌动，脚步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

在鼎沸和喧闹的人声中，祁枝听到宋肆酒对他说：“你怎么了？不过来吗？”

祁枝呼出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在宋肆酒一侧坐下。宋肆酒顺势把学长塞进他怀里，接着道：“我上的大学比这科技水平高多了。这种程度的，在我们那里都被称为是‘古地球时代’。”

感官分离的感觉真的很奇特。祁枝的一部分依然和宋肆酒连着神经链接，与他共享感官。另一部分则像是被剥离体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接收着来自这个世界的一切。

乍暖还寒的时节，迎面拂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又带上了丝丝温暖的气息。春风拂面时，祁枝心想，原来被风吹过脸颊是这种感觉。

“‘古地球’……”

祁枝的手指抚摸着怀里毛茸茸的生物，忍不住笑了：“所以你的时代，相对于现在而言，就属于‘未来’了？未来的世界里也会有这种生物吗？”

他指的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学长。宋肆酒坐得离他近了些，也将手放到了猫的脑袋上，回答道：“当然有。只要生物没有灭绝，不管在多远的未来里都会存在。”

“你呢，”他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