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山瞪大了眼睛,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来,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公子?”
谢景湛一步步过来,到了台阶下,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他,声音嘶哑,如行将就木般:
“采采呢?”
启山呆愣:“什,什么?”
谢景湛再度重新开口,可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晏相淇,在哪儿?”
晏相淇?启山反应过来,是侯府那位四小姐。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道:“晏,晏四小姐,在候……”
他正想说在侯府,可随即反应过来,今日正是侯府的大喜之日,晏四小姐晏相淇,今日成亲。
“晏小姐,现在应该在……虞府。”
然而下一瞬,他便蓦地噤声,因为谢景湛如鬼魅一般眨眼间便近至眼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哪个虞府?她在虞府干什么?”
启山瞳孔猛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她……她今日大婚啊。”
谢景湛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启山感觉到自己的衣领在慢慢收紧。
谢景湛轻声:“大婚?她和谁大婚?”
启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可是迫于眼前男人的压迫,他不得不开口:“……和虞舟渐,公子你,你忘了吗?陛下给虞舟渐和晏相淇赐婚,今日便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分明漆黑无比的夜空,可是启山却觉得周遭好似凝固了一瞬。
启山颤声开口:“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分明是公子的模样,可却判若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衣领骤然一松,窒息的感觉散去,启山跌落在地,像溺水之人刚上岸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待他终于缓过来,抬头看去,却见高大沉默的男人已经一步步走下台阶,朝院门外走去。
启山张了张嘴,一声“公子”卡在喉间怎么也唤不出来,仿佛是出于天生对某种未知的恐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景湛在夜雨中离开了院子。
……
雷声轰鸣,街道上雨水已经成河,大地在这样恐怖的夜晚里瑟瑟发抖,可熟睡中的人对此毫无察觉。
隐隐中好似有喧闹嘈杂,扰得人不得安宁。
晏相淇突然睁开了眼。
外面雨水如注,整个房间像是被雨声包裹起来一般。
但晏相淇仍凝了心神仔细去听,那股若有似无的喧闹声穿过重重雨幕传到她耳朵里,渐渐清晰起来。
她蹙眉,起身在床上静坐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确实有事发生,这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打开门,呼啸的恶风挟着冰冷的雨顿时冲了进来,晏相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狠狠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喧闹声愈来愈近,好似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快!快拦住他!不能让他进去!”
“去请主子,快去请主子!”
狂风暴雨中人的惊叫声传来,却听不真切。晏相淇蹙了蹙眉,拢紧身上的外衫,跨出门槛。
不过须臾,裤脚已然湿透。
“砰——!”
正对着的院子大门被外部的力量猛烈击开,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她刚抬出去的脚顿住,看向动静来源。
院门大敞,隔着疾风骤雨,门外似乎有一道不真切的黑影立着。
晏相淇心里突然没由来地一阵慌,她凝了凝心神,微眯着眼看去。
下一刻,霎时一道闪电劈下来,院子里在瞬间亮如白昼。
虽然稍纵即逝,但既照亮了门口谢景湛一张定定盯着她的苍白如鬼的脸,也让晏相淇在看清后呼吸一滞。
仆人在后面追赶过来,心惊胆战:“捉住他!不能让他进后院!”
谢景湛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只牢牢把她看着,过了许久,他嘴唇微动,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采采……”
这声音着实不算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晏相淇的耳朵,让她在瞬间白了脸色。
下一刻,他的身形猛然一震,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也露出了在他背后正拿着结实的木棍,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仆人。
“快,把他绑起来,丢到……啊!”
仆人惨痛一叫,木棍掉落到地上,整个人瞬间也无力地倒了下去。
晏相淇眼睁睁看着他爬起来,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仿佛是来找她索命一般。
“你……”
“谢公子这是何意?”
突然,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门外出现。
而谢景湛脚步一顿,转身看去。
虞舟渐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到了谢景湛跟前仍未停下,而是越过他,在廊下愣愣站着的晏相淇前面停下脚步,正巧全部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景湛眼神一暗,轻轻吐字:“滚。”
虞舟渐微微一笑:“今日是我与娘子的大喜之日,谢公子是特意来贺喜的么?”
“不过现下已至深夜,谢公子明日再带着礼品登门道贺罢。”
风雨晦冥中,谢景湛发出一声轻笑。
“娘子?”
他轻轻念着这两个词,像是反复把玩一般。然后一步步近至虞舟渐跟前,而后手一翻,竟然亮出一把匕首!
他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杀意,没有丝毫顾忌和犹豫地向虞舟渐刺去。
晏相淇在瞬间瞳孔猛缩:“住手!”
然而让她出乎意料地是,虞舟渐动作也快,侧身一闪,避去了这一致命危险。
谢景湛挥出去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径直一转,再次直奔他的性命而去。
然而却在立马要靠近时动作猛一顿,谢景湛猛地一震,几乎是哆嗦着松开匕首。
匕首掉落在地,混着雨水发出碰撞的声音。
“采采!”
“晏姑娘!”
晏相淇站在虞舟渐身前,挺身直直地看着谢景湛:“你发什么疯?”
谢景湛眼中浓重的痛苦翻涌,他看着面前如幻梦般的女子,哑声道:“……采采,跟我回去。”
晏相淇无语笑起来,声音讽刺:“谢景湛,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谢景湛痛不欲生,几近乞怜:“跟我回去,好不好?是我错了……”
晏相淇眸色一冷:“住嘴。”
“你我不过几面之缘,若是再当着我夫君之面诋我名誉,就别怪我不客气。”
谢景湛默了片刻,笑了:“夫君?”
他上前一步:“他算哪门子的夫君?大婚之夜分院而睡的夫君?”
晏相淇眯眼:“怎么?你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癖好吗?难不成今夜闯进来,就是为了窥探我们是不是在洞房?”
谢景湛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上前去拉晏相淇的手:“跟我回去。”
可晏相淇怎会让他如意?立马后退几步,与此同时,一只手从一旁伸出,挡住了他的动作。
谢景湛顿时戾气横生,五指并立化作掌拍去,虞舟渐抬手格挡,须臾之间,二人竟在雨中打了起来。
晏相淇心生着急,她知道谢景湛会武功,虞而舟渐不过一介书生,如何能打得过他?
她顿时对门外张望的仆从道:“还不快拦住他!”
仆人立马进来,纷纷冲向谢景湛。
谢景湛被一圈人包围,但他眼里只有虞舟渐,招招狠厉,要人性命。与此同时,甚至还能腾出手对付不断冲上来的家丁。
晏相淇站在不远处,十分担忧虞舟渐的情况,然而一片混乱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心急如焚,左右张望,目光忽然一顿。
不远处,一把匕首静静躺在雨水成流的地面上,闪着冷厉的寒光。
……
谢景湛如同发狂的野兽,一招一式不留丝毫余地,直奔着对方性命而去。
然而虞舟渐也并不是个反应慢的,相反,他行动出乎意料的灵敏,每次在谢景湛的拳头快要砸到身上时,都能及时避开。
再加上左右家丁的阻拦,谢景湛一时竟未能在他这儿讨着几分好。
谢景湛眼眸一暗,自己也意识到了。下一刻,他头一偏,躲过背后家丁挥来的一棒,与此同时出手握住了棍棒。
家丁一滞,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感觉一股猛力袭来,自己就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
谢景湛把他拽至身前,卸了他两只胳膊,便在他的惨叫声中把人扔了过去。
虞舟渐眉头紧蹙,立马把飞过来的家丁接住,然而下一瞬,冷厉的风吹过,掌刃已近至他脖颈。
他瞳孔微缩,下意识抬手去接。
然而那只掌刃却在他颈侧骤然停住。
虞舟渐微眯眼眸,看向对方。
谢景湛整个人保持着方才进攻的动作,又像是僵硬了一般。
他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回过身看去。
雨水如注,雷电交加,照亮了身后晏相淇苍白的脸。
她手中紧握匕首顶端,而另一端,则没入了男人的后背。
鲜血一丝丝溢出来,但很快就被骤雨冲刷下去,乍一看,仿佛不曾存在一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景湛看着她,张了张嘴:“你……呃!”
晏相淇毫不犹豫用力拔出匕首,谢景湛顿时猛一顿,无力地跪栽下去。
冰冷的雨接连不断拍打在脸上,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晏相淇站在雨中,居高临下:“若你以后再敢动手,我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