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
房内,仆人小小翼翼地揭下虞舟渐脸上敷着的药布。
浸了药汁的白布已经干涸,显出深黄色的痕迹,他脸上同样如此,一眼看去竟是触目惊心。
晏相淇看清他脸上的伤后眉头更加紧拧,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
“……对不起,昨夜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虞骤渐反而不甚在意:“只是药汁看着吓人,根本没受多大伤,你不必自责。”
“只是要委屈你一段时日,虽然早上我已经向陛下说明了情况,但他意义坚决……还是要让你禁足一段时日。”
晏相淇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一边从匣子里拿出一罐玉黄瓷瓶,一边道:“这是信得过的大夫专门给我的祛疤修复药膏,效果还不错,让照松每日检查给你涂着,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
虞舟渐低声道谢,让照松拿了过来。
“至于你说的委屈,我倒不觉着,平日里我便不爱出门,禁足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影响,只要让谢景湛受到责罚便行了。”
昨日夜里,她捅了谢景湛那一刀后,家仆们立马趁机把他捉了去,带回了崇德府。
而今日一早,虞舟渐便去上早朝,当着陛下和全文武大臣们的面控诉了此事。
这自然是让满朝震惊,一时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虞舟渐那张挂彩的脸,又不得不信。
陛下震怒,立即下谕让太监们带着板子去往崇德府,打满四十大板子才准回宫。
但陛下话头一转,道晏相淇虽是为了自卫,但毕竟伤了公府之子,有违礼制,所以下令让晏相淇就地禁足五日。
下了朝,虞舟渐这才来到晏相淇的院子,说了早上的结果。
虞舟渐道:“只是这五日过去,便错过了你回门的日子,免不得让外人说道。”
晏相淇无所谓地笑了笑:“若你是指回门见侯爷,那倒不必,我只忧心我阿娘知道了会担心我。”
虞舟渐:“我这便派人过去向岳母说明情况。”
晏相淇沉默了一瞬,也不知是为那一句理所当然的“岳母”还是别的:“谢谢你。”
虞舟渐摇头:“本该如此。”
“只是……能否容我问一句,谢景湛,昨日为何发了狂一般?”
昨夜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晏相淇早便知他会问此事,沉默了一会儿,道:“许是前段时日我与家中姐妹在郊外庄子短住时,不甚察觉了他的私事,他一时记恨在心罢。”
虞舟渐没有说话,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正当晏相淇深呼吸,不安地转动眼珠子时,虞舟渐的声音响起:
“竟是如此。”
晏相淇一顿,看向他。
虞舟渐笑得温和包容:“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顺便以此威胁一番,也算对自己的安全有些保障。”
晏相淇愣了一会儿,有些复杂的点头:“……好。”
虞舟渐一笑,起身:“方才退朝时陛下吩咐我还得再去宫里商议江南事宜的具体后续,我得走了,你刚来这儿,若觉着无聊,可以让丫鬟们带着在府里逛一逛。”
晏相淇自然应好:“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虞舟渐点点头,带着照松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路进了皇宫,由着太监们带自己去了养心殿,陛下正在里面批奏折。
虞舟渐略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进去。
“微臣参见陛下。”
龙椅上,原本低着头批阅奏折的男人闻言一顿,然后抬头搁下笔,目光在他脸上一顿,接着什么也没说,只道:“你来了?坐吧,”
太监们立马把早已备好的凳子拿出来,让虞舟渐坐。
皇帝道:“琮扬这几日也快从江南回来了,到时你与他一起去卷宗述职,今年江南这场水灾,也算彻底告一段落了。”
虞舟渐道:“是。”
“擢官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可有心仪的去处?你如今已在翰林院待了两年,这次治水又解决得不错,着实不该继续在那边待着辱没人才。”
虞舟渐沉默了一会儿:“回陛下,臣如今尚未考虑清楚,烦请陛下再给臣一段时间。”
皇帝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好,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你还想不出个头绪来,那朕亲自便给你指个地方。”
“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目光落到他脸上,深叹一口气,问道:“脸上的伤如何,不要紧罢?”
虞舟渐低头道:“只是些皮外伤,谢陛下关心。”
皇帝说着语气就变得气愤起来:“这次确实是一场无妄之灾,谢景湛那小子不知是在抽什么风,难不成也要走他爹的老路么!”
虞舟渐没有说话,皇帝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方才嘴快话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几日不用来上早朝,回去好好歇息几日罢。”
虞舟渐没有多言,起身:“谢陛下。”
*
昨日虞舟渐与侯府四小姐晏相淇大喜之日,崇德府谢景湛半夜强行闯入虞府,与虞舟渐打了起来的事,不到半天功夫,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几乎算是今年头等让人目瞪口呆的八卦之事。
任凭人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何。
有人猜测,是虞舟渐与谢景湛有过节,所以谢景湛怀恨在心,特意在人家大喜之日洞房之夜找上门去报复。
还因此遭了新妇一刀。
也有人谴责晏相淇,好歹是自己前准姐夫,竟然如此不顾情面,直接捅了人家一刀。
总之众说纷纭。
……
忠靖侯府,雪映轩。
“这是真的?你确定没有骗我?”
晏青宓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平桃道:“小姐,千真万确,奴婢今日出去时,听见外面人都在这么说,本来奴婢也不信,可是方才见停云院来了人,听说是四小姐特意派人回来告知芸姨娘的。”
“而且,小姐猜为何不是四小姐亲自回来?听说是那位虞舟渐今日在朝堂上特意向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大怒,罚了四小姐禁足,还让太监们去崇德府打谢景湛四十大板子。”
“什么!陛下罚了景湛哥哥四十板子?!”晏青宓直接跳起来,花容失色。
“陛下怎可如此狠心,若晏相淇当真捅了他一刀,那这不是要景湛哥哥的命吗!”
平桃见小姐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嘴快,犹豫道:“小姐……都是传闻,说不定四小姐根本没有捅他,毕竟从前……都是熟人,应该只是外面的人夸大其词罢了。”
然而晏青宓并未把她这话听进去几分。
怎会如此?景湛哥哥怎么会在别人成亲那天晚上突然闯进去?这……完全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啊。
而且外人道他与虞舟渐有过节,可她很清楚,景湛哥哥从来没有和虞舟渐有过交集,何来过节一说?
那么便只可能是因为晏相淇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因为晏相淇而不顾一切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行径来?
晏青宓只觉心底一阵阵发冷。
新婚之夜闯上门,若是因为新娘,那原因当然不言而明。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二人背着她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了?
景湛哥哥他竟然………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说着,晏青宓立马起身往外走。
平桃着了急,立刻跑到她面前阻拦:“不可!小姐难道忘了夫人说过的话了吗?”
晏青宓脸色一冷,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
平桃立即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只是、只是若让八皇子知道了,奴婢担心他会……”
“殿下如今还在江南,不会知道的。”
晏青宓见她仍未动作,眸色一冷:“起开!”
平桃哆嗦着,可怎么也不敢起来:“小姐,求求你了,若是让夫人知道了,非得扒掉奴婢一层皮不可!”
可此时的晏青宓哪里听得进去?她气红了脸:“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娘的?难不成我如今连去哪儿都做不了主吗?!”
说着,她便直直越过平桃,快步离开了屋子。
平桃尽管心中着急,可如何再敢阻拦她?只能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乘马车,很快便到了崇德府。
晏青宓抬头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崇德府门,一片惨状的画面不禁在脑海中袭来,她本能地白了脸色。
自从那日崇德府出事,她从这里面跑出来,便再也没有来过这儿了。
晏青宓站了一会儿,强行压下心里的害怕和恐惧,抬脚走上前,敲响了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探出个陌生而年轻的小厮来。
晏青宓笑了笑:“我是来探望景湛哥哥的,烦请告诉他一声。”
然而小厮却没有听她的话进去传报,他看了看晏青宓,显然知道她是谁。想了一会儿,侧身让开,道:“公子正在养伤,行动不便,晏小姐请进吧。”
晏青宓闻言,心中一紧,也不多言,匆匆进去了。
她显然对崇德府熟悉至极,根本不用下人带路,自己很快便快步走到了谢景湛的院子里。
晏青宓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去。
一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晏青宓心中一紧,立马加快脚步往离间走去。
掀开垂帘,只见屋内点着浓郁的安神香,混着药味儿一起,直叫人头脑发昏。
玄色床榻上,趴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晏青宓心跳加快了起来,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至塌边,轻柔开口:
“景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