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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成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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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沈彻闻就已经去过一趟已经变成皇家寺院的二皇子府。只不过那时他在门外远远看了眼,并没有进去。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从来没有像沈彻闻看到僧侣往来的二皇子府时,那么具象过。

因此,听见周贺丹问自己要不要一道去二皇子府时,沈彻闻第一反应就是不乐意。

但沈彻闻并不想让周贺丹看出自己的这种抗拒,觉得一点都不潇洒,昨天埋在人家身上哭就已经很丢脸了,再继续扭扭捏捏,就真半点魅力都没了。

于是沈彻闻故作淡然地问道:“突然去那里做什么?”

周贺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你去吗?”

沈彻闻点点头:“去。”他深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有的恐惧都只有直视它才能克服。

他连死去的乐书音都已经见过,并与之相处了小半个时辰,一座空掉的宅院而已,没什么好抵触的。

周贺丹已经预备好了马车,没有带沈天星,身边只有沈彻闻一个。

周贺丹肚子比上次进宫时看起来又大了几分,行动更加不便,沈彻闻纠结了一下,自己先上去,随后朝周贺丹伸出手。

周贺丹看见沈彻闻递过来的手,淡淡笑了笑说道:“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了?”

“用不着就算了。”沈彻闻说着就要把手收回去。

但随即,他感觉到手腕一热,低头便看见周贺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

“不管怎样,我都承你的情。”周贺丹笑着说。

沈彻闻别扭地坐在他旁边,只觉得心脏在怦怦跳,响得有些吵闹。

他很怕周贺丹听见自己夸张的心跳声,可越想让它平息下来,便越慌张,不争气的心跳动得就越厉害。

沈彻闻决定说点什么,制造出声响,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心脏狂跳的事实。

他不自觉地看向周贺丹滚圆的肚子,问道:“它……快出生了吗?”

沈彻闻对怀孕生子并不了解,只知道要十个月,并不清楚各个月份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看周贺丹行动已经如此不便,就觉得孩子是不是差不多要出生了。

“才六个多月,早着呢。”周贺丹低头看着肚子,习惯性地抚摸起来。

才六个多月就已经这么大,再过四个月得是什么样子?沈彻闻不敢想。

“生的时候,很疼吧?”沈彻闻问。

“疼。”周贺丹说,“疼死了,甚至后悔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但他还是生下了阿南,出于一种近乎病态的执迷。

“辛苦你了……”沈彻闻又问,“当时怀着阿南的时候,书音知道吗?”

他承认,自己对周贺丹还是有点好奇的。

特别是得知阿南的年龄后,按照推算,周贺丹怀孕的时候还是住在二皇子府……可是书音怎么能同意他生下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还是说周贺丹骗了书音,让书音以为阿南是他的孩子?

可也不对,如果书音以为阿南是自己的血脉,怎么会同意周贺丹带着阿南嫁入西平王府?

太混乱了。

“这种事情,刚开始是瞒得住的,到临产的时候,肚子会大到根本藏不住,怎么可能瞒过先帝。”周贺丹说。

“他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已经七八个月,除了让我生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

周贺丹说得轻描淡写,沈彻闻却觉得,肯定不会像他描述得这么简单。

头几个月周贺丹肯定拼尽全力瞒着,后来瞒不住,也只是赌一把,谁知道二皇子会有什么反应。

万幸书音是个看重情义的人,若是冷心冷情一些,说不定强行给周贺丹灌下堕胎药,把不足月的孩子催产出来,之后再将孩子丢去乱葬岗喂狗也是可能的。

沈彻闻现在也想明白了,自己跟周贺丹画舫上的那一夜,不管是意外还是周贺丹有意为之,最后都是周贺丹承担了后果,不该对他再有怨恨。

不过就是第一次做那些事的对象,没有跟自己的未婚夫而已。仔细想想,书音初次也不是同自己。

第几次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自己单方面赋予了它不该有的特殊意义而已。

看开了这一点,沈彻闻再看周贺丹,觉得他比记忆里更顺眼了,看起来也不像藏奸的人……或许他并没有自己原本想的那样坏?

京城侯门公府都建在一处,西平王府和二皇子府并不远,如果不是周贺丹身怀有孕,骑马过去半盏茶的工夫也就到了,如今用马车也不过一刻而已。

没下马车,便有僧人出来迎接。沈彻闻刚把周贺丹服下去,就瞧见老和尚朝着周贺丹行礼。

老和尚说道:“许久未见周大人了,王爷西去,老僧带着众弟子做了几天法事,祈愿王爷能早登极乐,大人也莫要过分伤怀才是。”

好嘛,去掉砸灵堂的、上香的、磕头哭的、守寡的、冤枉王妃偷情的,这会儿又多了几个开坛做法的……那个沈子鸣假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能见着这么多丰富精彩的场景?

沈彻闻表情抽搐地看着这老和尚。

老和尚显然跟周贺丹挺熟,两个人寒暄几句,不知怎么又说到了乐书音,老和尚把自己搞得眼泪汪汪,反而变成了周贺丹安慰他。

进了门,沈彻闻冷笑道:“长见识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俗世的人宽慰出家人的。”

周贺丹说:“他哭的哪是先帝,哭龙椅上换了人,没人给他权力了。别看他守着个皇家寺院,先帝在时,宫中每有祭典,都是他来主持。”

皇帝现在换了人,小皇帝能否还这么重用自己,还能依附皇权敛到多少财权,都不好说了。老和尚当然是要哭的。

沈彻闻捂嘴笑起来:“你倒看得透。”

周贺丹目光低垂着,说:“没什么透不透的,这世上谁不是为了自己……得多傻的人才能只顾着别人?”

沈彻闻发现周贺丹说完这句话后,神色明显变了,看起来有些伤感。他目光注视着皇子府深深的院墙里,也可能只是在往远处看并没有什么目标。

“你……”

“小王爷,先别说话了。”周贺丹看着沈彻闻,眸子里似有一汪清水。

沈彻闻满肚子疑问,但跟周贺丹对视过后,一个字也没问出来,闭了嘴跟在他后头。

周贺丹穿过几道角门,径直到了正殿。

沈彻闻记得,以前这里是乐书音的主院,他生活起居的地方。沈彻闻惦记着自己未婚夫的身份,不怎么好意思直接进乐书音屋子,来找他时大多都在前院或者后花园里等他。

沈彻闻原以为这里既然已经改成了佛寺,正殿内必然要供着金身佛像,可跟着周贺丹走进去才发现,正殿完全没有塑像的影子,该摆着佛像的地方只放了一座两人高的琉璃塔。

仔细一看,琉璃塔顶上还供着什么东西。

因为离得远,沈彻闻看不真切,只瞧着是几块白色的东西,跟骨头似的。

周贺丹径直走到供桌前,一言未发跪了下去。

沈彻闻没想到他突然这样,吓了一跳。一座佛寺的正殿里不供佛像就已经不太对劲,这供桌上只有香炉没个神位也不太寻常。

这种时候周贺丹突然虔诚地跪下参拜,莫名让沈彻闻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如此肃穆的环境下,沈彻闻开口询问都显得有些费力。

而此时,周贺丹口中喃喃念起经文,更是把这种诡异的氛围拉高到了极致。

一分一秒都变得度日如年,沈彻闻死死盯着琉璃塔顶供着的东西,越看越觉得里面是骨头……应当有两块,一大一小叠放在一起。

这里不会供着的是什么邪神吧?

但这是皇家寺院,供邪神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乐书音在沈彻闻的记忆里,从他从军营回京后就在信佛吃斋,突然转了性子供奉邪神也说不过去。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周贺丹才起身。

他身子原本就不好,跪久了更是虚弱,起身的时候步伐不稳,看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彻闻立刻扶住他,走出主殿后才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东西了?”他不记得周贺丹有这方面的信仰。

“我不信……只是觉得这样做,会好受一点。”

“好受?”

周贺丹咳嗽了几声,捂住口鼻的掌心里露出血来,他摸索着掏出帕子,一言不发地把血擦干。

沈彻闻再没心思管这寺里到底供了什么,抓住周贺丹的手,瞪大双目问道:“怎么吐血了!”

周贺丹手指蜷缩,抓住帕子,冲沈彻闻摇头:“不用担心,孩子没事。”

“不是孩子的事!”沈彻闻的心没来由地紧缩起来,“你怎么样,身体难受吗?”

“没什么感觉,已经习惯了。”周贺丹说,“反正我这个人命里带煞,父母兄弟没有一个幸免于难,与其害死你和阿南,不如我先走了。”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沈彻闻说,“若说双亲兄弟,我也自小没有,视作兄长的书乾哥也落得那般下场,难道我也命里带煞吗?”

“小王爷福泽深厚,怎是我这种人能比的?”周贺丹说话的时候,又有血从嘴角滑落。

沈彻闻紧张地伸手,用手指一点点抹掉周贺丹脸上的血痕,慌张地说:“如果我福泽深厚的话,那我就把自己的福泽分你一半,我们一道好好活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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