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节,人更是多了起来,连带着四周摆摊做小买卖的,生意也好了几分。
车子开不进巷里,江澜便只好停了车,大包小包提满了年货,避着人群往陈梓君家中走去。
兴许是这身衣服的缘故,周围的老百姓竟自发的让出一条小路来,这倒是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小小的石瓦屋并不豪华,但却足够温馨。林兴华正在屋门口滚着铁圈,见陌生人往这走来,她好奇的抬起头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十分好听:“你找谁呀?”
江澜将一手提着的年货放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块提前备好的水果硬糖,塞进她的手里:“你就是兴华吧?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来看她的。”
林兴华开心的接过糖,落落大方向她道谢,而后吃力的提起地上的年货:“妈妈,妈妈!”
她一边喊着陈梓君,一边摇摇晃晃的领着江澜往家中去。
陈梓君正在院子里择菜,听见女儿的呼喊,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将大门打开。
江澜提着不少东西,见她开了门,毫不客气的往院子里迈:“梓君,新年快乐。”
她笑的温和,陈梓君也笑了起来:“新年快乐!你今天怎么有功夫过来了?”
把年货都放进院子里,江澜擦了擦手,这才开口道:“今天可是过年,这政府再不人道,也不能连年节都不给过了吧!”
院子中还有几个帮着陈梓君择菜的邻居,她们原本还坐在马扎上,一见来人打扮,立刻都站了起来,小声说道:“长官好。”
江澜一愣,赶忙笑着摆摆手:“大家说笑了,我只是梓君的一个朋友,不是什么长官。”
几个女人还有些拘谨,江澜笑了笑,从兜中掏出大洋,一人一块分到她们手上:“梓君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劳烦大家照顾了,我也没提前给各位准备些东西,这点钱就权当是红包了,还请诸位姐姐收下。”
那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的意外之喜,可却不好意思的说道:“长官,陈老师平时总给俺们娃娃看些书,还教他们识字,已经很让俺们过意不去了。您看您这还给我们大洋,这……”
陈梓君走上前,温婉的笑说道:“阿姐,你们就收下吧,这也是阿澜的心意。”
见江澜点了头,几个女人终于将钱收下。林兴华在一旁吃着水果糖,含糊着说:“你是妈妈的朋友?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陈梓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兴华,姨姨工作忙,不常在山城的。”
林兴华恍然大悟,江澜蹲在她跟前:“兴华,看见那包糕点了吗?你去把它拆了,给妈妈和邻居阿姨们分着尝尝,好吗?”
她听话的点点头,捧着糕点端到几个妇人跟前,她们擦了擦手上叶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块来,一点点一点点的放进嘴里。
整块糕点下肚,几个人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这就是知味斋的糕点啊?真好吃!俺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们笑的十分开心,连择菜都更卖力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将地上的蔬菜都收了个干净。
将她们送出门去,江澜这才坐了下来:“诶呦,你这帮邻居可真够热情的。”
陈梓君捂着嘴笑了起来:“叫你费心了。难得你有空来一趟,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给你烧些好菜。”
江澜笑了笑,把兴华抱在自己腿上:“也好,只是得早些。”
陈梓君微笑着应下:“是要陪林小姐吧。”
江澜点点头,笑的温柔。
炊烟袅袅,小村庄里更加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开始煮饭,柴火饭的香气从四面八方传来,连江澜也不自觉咽了口水。
简单的小菜上桌,有荤有素,还有两盘精致的饺子。
江澜夹起一个,一口塞进嘴里,而后眼中一亮,十分满足的点了点头:“好吃!”
做菜的人最愿听这样的话了,陈梓君笑着看她:“新包的饺子最香,你总是在外面,难得吃一回,多吃些。”
江澜点点头,很快便吃掉大半盘饺子。林兴华笑呵呵的,一点点夹着碗里吃食。江澜转过头去看她,又温和的抚上她脖颈和后背:“兴华大了,哪一项都少不了花销。你总是不要我的钱,自己赚的还够花吗?”
陈梓君放下筷子,眉眼中带上了点忧虑:“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总归在后方,省一省,总能省出来。”
江澜叹了口气:“过了年关,兴华就七岁了,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你本身赚的就不多,还总是给穷苦人家的娃娃分些,哪里还有余下的供她念书呢?”
陈梓君低着头:“你的军饷又有几个?何况还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赚得的。”
江澜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我还当你是不愿拿我的钱,原来是怕我不够用呐!”
她脸上笑意更甚:“梓君,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可有不少钱呢,你只管拿着用就是了。”
陈梓君却有几分担忧:“你……你不会和那些男人一样,靠走私赚钱吧?”
江澜揉了揉额头,笑意不减:“瞧你说的,我可没走私,这叫打好几份工,赚好几份钱。”
陈梓君嗔怪的拍打她:“我就知道你和统字辈的是一伙的,你可要小心些,叫部队上的人知道了,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她挑了挑眉:“这统字辈和统字辈还不一样呢,要说我们军统是锦衣卫,这中统和情报中心就是东西厂,太监的老家!”
陈梓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澜指了指兴华:“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有一条出路,这个道理你比我懂。我在部队里,也用不上钱,放着也是放着,用在兴华身上,再妥帖不过了。”
陈梓君只好点点头,江澜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还是推脱,无疑太显生分。
小小的兴华年纪虽不大,但眉眼间已经渐渐长开,颇有几分韩山的样子。江澜瞧了她一眼,又看看陈梓君的手,感慨道:“这几年你受苦了,以前怎么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说的十分无所谓:“国难当头,谁家还能像以前一样。若不是兴华年幼,我恨不能扛枪上战场,为郁仁、为同胞们报仇雪恨。”
她又提起林郁仁这个名字,太久远了。江澜第一次听到已经是七年前。这七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不知道远在哈尔滨的韩山会怎样过这个新年,冰城的冬天,一定更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