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依旧被眼前场景惊到。
韩山闭上眼,丝毫不理会新来的人。陈慕凝抬起他的左手,眉头紧紧锁起来:手掌中心处一个红的发黑的大洞,已经生出烂疮,手指甲也全被拔掉,整只手血肉模糊。
她脱了他的衣服,轻轻按压着他的胸腹部,左胸三根肋骨已经断裂,内脏极有可能受到挤压甚至破裂。她又向下看去,他左腿小腿处赫然是个枪伤,子弹留在那里头,迟迟还没取出。
陈慕凝难过极了,眼前此人正是她的同志,她却看着他受如此苦楚而无能为力。
江澜也看见了他的伤势,她转身假意翻腾这小箱子,实则却神识微动,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两粒小小的药丸,一粒消炎,一粒止痛。
她开了口:“先生,你还能走吗?”
熟悉的声音让韩山猛然睁大了眼。江澜便顺势将两粒药喂到他嘴边,示意他吞下。看着江澜斜着身子已经挡住三人的目光,韩山毫不犹豫的照做了,陈慕凝眉间一紧,可还是没有制止她。
她又从空间戒指掏出些外敷的药来,配合纱布为他清创处理起手上的伤口。这止疼药的药效极强,且反应速度很快,韩山本已做好迎接疼痛的准备,预料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传来,反而一阵清凉舒适让他黏腻了许久的双手得到解放。
他舒服的闭上了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陈慕凝挥挥手叫来担架,几个士兵配合着将他抬上车,送到陆军医院去了。
两天后,东瀛华东派遣军司令部。
“藤原君,韩山交待了吗?”
“对不起司令官阁下,我们没能撬开他的嘴。”
松井笑了笑:“没关系,铃木君已经找到了新的解决办法。”
“新的办法?”
“是的。这个人不是韩山,他本名林郁仁,铃木君已经调查到了他的真实情况,并且找到了他的老婆和孩子。”
“哈哈哈哈哈藤原君,我看你们经济司并不合适处理这个案子,还是移交给梅机关重新审理吧!”
“什么?司令官阁下,我……”
“好了藤原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派言君参与旁听,我想铃木君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山城军统。
江澜的办公室一片狼藉,茶杯的碎片铺满地面。唐栋敲门进来,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屋内站着的赵本安和秦昉没人敢说什么。
“出什么事了?大老远听见你的声音,影响不好。”
江澜的脸上还带着怒气:“梓君和兴华被小鬼子抓走了,白大银这个废物现在还躺在医院呢,我的弟兄死伤一地。”
“什么?他们敢在山城抓人?”
“这说明我们的内部不干净,有人给小鬼子送情报,并且这个人很了解军统。”
唐栋脸上也浮现出担忧:“陈小姐恐怕凶多吉少了。如果韩山交待,锄奸队会干掉他,如果他拒不交代,东瀛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江澜没说话,他又问道:“你对他,有把握吗?”
“听说东瀛人为了逼他就范,把抓来的所有赤党分子都集中到了一起,如果他还不交代,就把他老婆孩子和这些赤党一起送上西天。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不交代吗?”
唐栋叹了口气:“这是一道无解的命题。王天木这颗老鼠屎,活活坏了一整锅粥。”
二厅却还是老样子,不少人甚至看起军统的笑话来,林书浅路过大厅,便听到他们的谈论。
“要我说啊,军统那帮混蛋就是该!滇缅公路开通以后,戴笠那个老王八蛋靠它发了多少国难财?王天木那个老小子能不参与吗?就数他蹦跶的欢!”
“谁说不是呢!戴笠早该有这么一劫了!因为王天木的问题还牵扯到了中统和赤党,听说整个上海都乱了套了,这下看他怎么对徐恩曾和周v恩v来交待吧!”
林书浅为赤党捏了把汗,可又不敢表现。她继续往前走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澜!”
她带着一丝开心叫住她,后者身上故意掩盖的肃杀气却让她敏锐的捕捉到:“你好像不太开心?”
江澜神情古怪,丝毫不做掩饰:“陈梓君和林兴华被东瀛人抓走了。”
“什么!到我屋里说。”
林书浅神色慌乱:“他们竟然敢在山城抓人!可他们为什么要抓陈小姐母女呢?”
“林郁仁不仅没死,还投了共。为了撬开他的嘴,小鬼子顺藤摸瓜摸到他家里人身上了。”
江澜面色煞白煞白,极不好看。要说不担心陈梓君那是假的,不过她更担心的确是别的东西。
她的手不自觉慢慢握紧,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林书浅坐到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带了几分冷意的柔荑竟真的让江澜放松些许。
她回握住林书浅,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把玩,好像这样能让她的紧张轻上一些似的。
“江澜,我感觉你有些不对。”
“嗯?”
“我总觉得你对陈小姐的担忧是一部分,但担心更多的好像又与此无关。”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了解你,如果只是一个女人被抓,即使她同你关系再好,你也不会这么失态,至少不会把表情写在脸上。但今天你好像格外紧张,小鬼子打到跟前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你如此反应。”
该说不说,林书浅相当锐敏。即使她心中有对陈梓君无限的担忧,但这也没能影响她的判断。江澜实在是太反常了,这绝不是她的风格。
江澜眼里带了些探究和欣赏,这是她从不曾对林书浅表露过的神态,却让后者感觉到莫大的危险。
“书浅,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近乎坦诚的态度了,林书浅很想问问她为什么经常神秘消失,更想知道韩山的情况她是怎么清楚的,不过这都比不过眼下最关键的问题——她究竟在害怕什么,真的只是为陈梓君而担忧吗?
她心中有了一个可悲的猜测,这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默默将握住她的手松开。
“江澜,你到底是谁?”
“你不觉得你问的话很矛盾吗?你正在叫我的名字。”
有点冷漠的声音,同样很陌生,还隐约带了丝别样的意味。
林书浅警惕的看着她,呼吸粗重:“我想问的是你的身份,我思考了很久,你似乎不是我的同志。我一直想不明白,当时中统的布局你究竟是怎么第一时间获知的。”
江澜耸耸肩,上海站的全军覆没,陈梓君的消失已让她焦头烂额,她已经无所谓再多一件了:“答案或许和你的猜测一样。我想过我们会有坦诚相待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林书浅猛然握紧了拳头,她拔出手枪一下子对准江澜,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真的是军统。从一开始唐栋和我的见面就不是偶然,书仁极力劝阻我和你在一起也不只是因为你是女人,我说的对吗?”
她很想听到江澜告诉她不,不是这样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子里静的连机械手表走过的转针声都清晰可闻。
江澜好像突然卸了一股力气,身上充斥着疲惫:“我不想再骗你了。”
林书浅的眼中开始蓄满泪花,她使劲吸了鼻子,真的将手枪上了膛,顶在她的脑壳上。
屋外传来敲门声,林书浅赶紧擦净眼泪,将枪收起来:“请进。”
“书浅!”林书仁走进屋内,惊讶道:“江澜也在啊。怎么……好像气氛不太对?吵架了?”
江澜扯出个笑容,轻轻虚揽过林书浅:“上海的局势不太好,我和书浅都有几分担忧罢了。”
林书浅不动声色都退开她的怀抱:“哥,找我什么事?”
“哦,东瀛人在上海的措施打乱了我第五战区的作战布局。受上峰指令,二厅和情报中心联手负责重新布置兵力部署,由军统的人送到第五战区司令部,交给李宗仁李长官。”
林书浅眉头紧蹙:“军统?怎么又是他们?”
“看起来你好像对他们很有意见?他们只负责运输,不参与情报安排,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好了,我先出去了。任务紧急,今晚先留在这加个班吧,爹娘那里我已经通知过了。”
“好。”
林书仁将大门关上,屋内的气氛却依然不好。林书浅没再拔枪,也没再开口。倒是江澜不甘于这沉默,又说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其实当年加入军统也是权宜之计。那时候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复兴社,一条是CC系。我看不惯中统那帮子孬货,只好跟了戴笠做事。骗你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解释,就像我没想好该怎么对梓君解释一样。”
林书浅这才有了点反应:“你到底骗了多少人?不会连司令也被你蒙在鼓里吧?”
“加入军统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特别是在天津的时候我就知晓了你的身份,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
“天津?那个时候你就成了军统?”
“不,做军统是黄埔以后的事了。那时候是出于对你的好奇,小小的跟踪了那么一下。”
林书浅扯扯嘴角:“我是不是应该表扬你,天生就是当特务的料。”
江澜见她开始打趣自己,手又不安分的活泛起来,她用力握住林书浅的手:“我敢对你保证,我没有杀过一个你们的人,甚至还偷偷给新四军送了几回金条,我绝不想与赤党为敌,更不会伤你分毫,在这一点上,请你相信我。”
林书浅想要将手抽开,一时却抽不出来,只好低声骂道:“无赖!”
江澜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是林书浅相信自己了。她多日未眠的脸上浮现出喜悦,不再是煞白煞白,总归有了点血色。
“陈梓君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林郁仁早已化名韩山,他的潜伏路线几乎是我一手安排的,走到今天这个结局是我的错。我太刚愎自用了,也太对王天木放心了。我怕他到上海会出问题,毕竟你们的人在上海的力量十分薄弱,便联系王天木暗中保护他,却没想到好巧不巧,这个老东西竟然背叛了。他手里不知道握着多少军统密辛,现在整个军统是人人自危,生怕被他牵扯出点什么来,在委座面前掉了脑袋。”
“你在军统是什么职务?”
江澜挠挠头:“书浅,你严肃起来有点像唐栋审犯人。我总感觉我也是被你审问的犯人。”
“别废话,老实交代。”
“我是一处长,和唐栋处理的都是情报工作。你从前见到的刘逸诚,他是三处长,不过据我观察,这个坏小子应该也是你们的人。”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过庞大,林书浅感到十分惊讶,她梳理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江澜,你果真是当特务的好料子。”
看她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江澜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她叹了口气:“韩山总归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上海已经成了孤岛,我再怎么担惊受怕也没用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怎么说是人家的事,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调整心态,坐在办公室里等候发落。至于是处分降职、撤职查办还是砍头拉倒,就看王天木和韩山能吐出什么惊天大雷了。”
“怎么,你身上也不干净?”
江澜摇摇头:“书浅啊书浅,你不了解我们亲爱的委员长。在他看来,走私是小事,通共才是大事。王天木知道韩山是我的人,又知道他是赤党。韩山就更不用说了,我没保护好他的老婆孩子,致使他陷入如此境地,他恐怕撕了我的心都有了。一旦他也说出点什么来,让委员长听到我和赤党暗地往来的风声,我这颗脑袋不搬家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她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查你的那个叫王树君的?”
“嗯,印象深刻。”
“此人更是坏的没边了,一旦我受到怀疑,他马上就能在委座身边吹点耳旁风,戴笠这时候自顾不暇,只能断尾求生,放弃我是很正常的事。”
“可现在是民赤两党联合抗日,蒋总统这么做难道不是与人民为敌吗?!”
“他心里要是有人民,当年也不会放着东北和华北的东瀛人不管,猛追你们红军了。我实话同你讲吧,他早给军统下了死命令,我们在各地建立分站的目的不仅仅与小鬼子有关,更重要的是要防止你们赤党趁机扩大力量,要尽一切努力阻止你们的宣传,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进行暗杀。”
林书浅担忧的看向她:“你的态度是?”
“阳奉阴违,暗度陈仓。这就是我的态度。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