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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四年夏 耕种 减毒活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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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保障组建立起来的第一个紧急任务就是要赶在春天锄地播种,他们只能拿实验室工具箱里的小锯条锯掉绿化带里的银杏树,长了十几年的树被锯成一段段的,万一后来没有电了,还能当作柴火。小叶黄杨、迎春、杜鹃、绣球、紫藤、凤仙还有郝奇痛恨的一串红,通通被刨了出来,铺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地上晾干,用塑料绳扎成一小捆儿一小捆儿的。

由于图书馆温湿度最合适,空间又宽敞,大家都弓着腰背着一垛一垛的备用柴堆进去,徒书贯活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图书馆的地板上满是泥巴和黄士,木头和用木头做的纸摞在一起,男的光着膀子,女的不穿bra,大家累得都没有男女之间的避讳,坐在自习用的椅子上喝着老浓茶乘凉休息。有时候纯体力劳动,不动一点儿脑子,好像也挺快乐的。

幸亏他们都是青壮年的学生,一身用不完的牛劲儿,一鼓作气把这弹丸之地的地面硬化全扒了,翻了两遍土,成就了好几对农学情侣。

徒书贯觉得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当他穿着全是折痕的皮鞋和破破烂烂的西装锄地时,好多人都来看他,看这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现在是多么诙谐的一副派头。他一锄头扒出来几条拧来拧去的蚯蚓,霎时间头皮都麻了,扔了锄头再也不踏进绿化带半步,被普罗拉进了“疫苗组”。

虽然后勤保障组的工作看起来已经很荒诞了,疫苗组那边的疯癫程度不遑多让——

起初画风还挺正常的,搞免疫学的同学提出可以先把自然科学的基本方法简单套用试试,把资本病毒减毒一下,做成减毒活疫苗。

大家都是理科生,这个提议非常好接受。实验材料也容易获得,金钱精从他们的宿舍楼里清点出来好多带病毒物品。

施严试特意从“治疗组”那边跑来看,他之前纳闷的不得了,这病毒到底是咋进来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山一样的东西,什么都有,包罗万象,根本没办法分门别类,也没有共同点,他随手拿起一个肖斯塔科维奇的吱吱乐,“这些都带病毒?”

“对……”高强度的病毒识别和物品转运让金钱精气喘吁吁,“提醒一下,版权也要花钱买的哦,所以资本病毒也可以通过版权的流通而传播。”

“对呀!版权!对不起对不起,sci-hub偷习惯了……”施严试突然恍然大悟,他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决,心满意足地回报告厅跟其他治疗组的成员激烈争论。

但疫苗组的同学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根本没办法灭活这个资本病毒——他们像对待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样对待这个病毒,由于普罗具有完全抗性,所以由他来操作,他们把带毒物品剪成小块,用火烧成灰、用强酸强碱浸泡、用液氮冻碎、用有机溶剂溶解、用高压灭菌锅给它湿热灭菌、用紫外灯长时间照射、用超声锅疯狂超声、用均质机打成糊糊……

经金钱精的结果验证,所有方法都不能减弱资本病毒的毒性,普罗平时做实验的那种“无疾而终”感又来了。

而治疗组那边的进展就更慢了,他们仍受限于头脑中知识的束缚,还在讨论该用什么方式给这些“患者”打药——静脉注射、皮下注射、肌肉注射肯定是不行了,他们多半都没有了血管和肌肉;皮肤给药听起来虽然有道理,但他们好多变成了金属制品、玻璃制品、塑料制品,药物不怎么往里渗透。施严试还提出一个顾虑,这些患者现在是东西的形态,结构千奇百怪,都是他们不熟悉的,如果给药的时候不小心破坏了他们的结构,等他们变回了人,半身不遂了咋整。

他们就在这种“对患者负责”的严谨态度下,小心翼翼地稳步不前。

生活虽然非常疯癫,但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地过了起来。大家好像都疯掉了,只不过举止都很正常。

第四年-夏

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后勤保障组的成果逐渐显露,他们种植的蔬菜大部分都很成功,毕竟都是中华民族驯化了几千年的品种,什么西红柿、黄瓜、豆角、土豆、辣椒、韭菜之类的,在绿化带里长得非常旺盛。

七八个广东同学每天都兢兢业业地给大家白灼油菜,直到大家受不了这些青菜的原味了,派北方的学生红烧一下,山东和东北的同学们不负众望,把土豆做得贼香。还有一个脸白白的朝鲜族同学,试图凭借微弱的童年记忆制作一些泡菜,搞发酵和微生物的同学们都跑去给她帮忙。

疫苗组的其他组员还在想尽一切办法给资本病毒减毒,普罗过去被施严试折磨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这个方向走不通就得赶紧换一个,耗下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好他现在能自主决定要做点儿啥了,没人再安排他、逼迫他做这做那。

他有一个多周完全没动手做任何实验,由另一个被半物化的同学接替他的工作,他每天都登上整个校区的制高点——图书馆的楼顶,独自一人躺在那里,仰面看着天空,内心感到无比的自由,他的思维像无孔不入的风,在无边无际的空中飞荡。

他听到有脚步声向他靠近,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徒书贯。

徒书贯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发出一声终于能休息一下的叹息。

普罗翻身朝徒书贯侧躺着,用小臂撑着脑袋,见徒书贯没有穿外套,袖扣都不知所踪,两个袖筒都高高挽起,一条裤腿的膝盖处有个破洞,应该是猛摔了一跤,两只脚都没穿鞋,却还穿着袜子。

普罗噗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他们的结果怎么样?”

“都失败了。”

普罗料到了,又平躺了回去。

徒书贯好奇地从上往下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为什么我会有完全抗性?总的来说,我很普通,就是普罗大众的一员,不是么?”

“你当然不一样,你比他们全面的多,底下那些理科生可没熟读文史哲著作。”

普罗自嘲地一笑,“害,那有什么用,那些学科既不能给我带来财富,也不能带来荣誉,连拯救世界都是这帮理科技术员在……”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一下子坐了起来。

徒书贯期待地看着他,“你想到什么了?”

“虽然这些学科,尤其是哲学,不能给我带来财富,或者是荣誉,但是它们给我带来自由!”(回收伏笔-第4章)

徒书贯的脑子是印刷机,“呣……你之前说过这话。”

“关键就在这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思路是对的!”

“额……这得怎么操作呢?组织全世界的人们集中学习?哎呀,这个不好操作,搞全民教育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要是能跟药品似的,运过去啪一下打进去,那就简单多了。”

“把知识做成药品?”徒书贯强迫自己理解了一下,但大脑仍旧一片空白,“听起来像某种远古巫术。”

“远古巫术……”普罗福至心灵,“我想到了!徒老师,你还记得西方美术史的那句话吗?”

“哪本西方美术史啊?”

“在远古时期,绘画和雕塑是用来行施巫术的!”(回收伏笔-第4章)

“所以?——”

普罗被自己的想法癫笑了,拉住徒书贯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走,徒老师,让我们去做一个有意思的实验。”

他们径直去了科研楼,有三分之一的疫苗组的同学都待在一楼的大会议室里,看起来都挺丧气的,白板上是一行行被划掉的失败实验条件。还有三分之二的组员依旧顽强不屈地在实验室敲敲打打,普罗并没有打扰他们手头的工作,只是悄悄拿走了一本带病毒的书。

他们乘电梯来到了最熟悉又最恐惧的十楼,这是普罗PTSD大发作以来第一次回到这里,一切都在“混乱之夜”里搅的乱七八糟,试剂柜和架子上都空荡荡的,地板上还有青色的粉尘,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俩的脚步声在狭长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普罗一路走一路获得他需要的实验材料,在大休息室找到了一沓空白的打印纸,又在超声锅里获得了一个缺了嘴的烧杯,超净台里的培养基已经长满了毛茸茸的真菌,他小心地避开它们拿出了打火机和笔,又从施严试的笔筒里获得了尺子。

徒书贯既好奇又饶有趣味地跟着普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把一个转椅扶起来,坐在上面歇脚,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普罗,“你现在好像一个魔术师,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吊观众的胃口。快告诉我吧,你打算干什么?”

普罗把绣着自己名字的实验服丢给徒书贯,“穿上它。”

徒书贯很意外,举举手里的实验服,“我也要操作?”

普罗开玩笑:“对,你也要在实验记录上签字。”

徒书贯觉得很新奇,穿上了白大褂,像新人那样把所有的扣子都系好了。

普罗把实验台上的杂物通通推开,腾出一片空地,利索地撕了一页毒书,揉成球投进了烧杯。

徒书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啦,我能做点儿什么呢?”

普罗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就憋不住笑,“徒老师,你能默写《无主的锤子》的谱子吗?”

徒书贯在漫长的生命中听过很多过分的要求,但头一次听到这么怪异的请求,“《无主的锤子》?”

“对。”普罗的表情显得很认真,他还拿着尺子帮忙画谱线。

徒书贯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这些离谱的音符组合他到毁灭的那一天都能记得,很快就唰唰写了一大张。

普罗拿起了打火机,“好了好了,徒老师,足够了。”

他把这张谱子也团成一个蛋儿扔进了烧杯,“啪”的一下打起了火,看着两个纸团在烧杯里并成同一簇火苗,一起燃成了灰烬。

徒书贯好像有点明白了,“解释一下吧。”

普罗感觉把这个想法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很令他羞耻,“额……这听起来会很傻,让我们两个显得都像煞笔,让我先去确定一下结果好吗?”

“当然可以。”徒书贯从普罗的实验服里掏出一副旧手套来。

普罗看到他戴起了其中一只,立马把眼神别开了,他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这个行为在他看来过于暖昧了,但徒书贯又没在实验室混迹过,他可能并不觉得戴别人的手套有什么特别的,自己又何必多想呢。

徒书贯就这样穿着他的实验服,戴着他的旧手套,端着一杯灰烬和他一起找到金钱精。

金钱精此时如同一只试毒用的实验动物,虚弱地靠在一把破扶手椅上,坐在干燥柜和实验台构成的缝隙中,等待下一个人把毒物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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