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句话差点让林薄闲这个,从来不掉一滴泪的男人红了眼眶。
心头被人揪起一片似的,泛起一阵酸涩的疼。
“王姨。”他道:“小洛呢?他怎么样?”
“他......”王姨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到头来只剩叹息,侧身让开路,让他们自己进去看。
几人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走进,看到病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男孩。
整个人颇有几分死气沉沉。
他身下的病床被摇起来了一点,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偏向外,盯着窗户的方向一动不动,连眼也不眨。
要不是窗帘紧闭着,别人几乎要以为,他是在欣赏美景了。
木久川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妙。
男孩右手腕上裹着一圈绷带,殷红的血迹从绷带下的纱布里透出来。
他记起在林子里听到的哭喊声。
再看王姨脸上泪痕犹在,看到儿子这幅样子,她别过脸去,又是一阵擦泪。
那阵哭喊声,大概就是王姨母子俩了。
她在阻止儿子自尽。
看到这里,木久川不觉得病房里忽然涌入太多人是件多么美妙的事,立马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靠在门后的墙边,静静观察着一切。
这时,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轻到几乎是用气音叫了江琴两声。
江琴接过小护士递来的文件夹。
木久川瞄了一眼,那是一张表格,记录齐洛的日常状态。
最下面一行,也就是今天,状态是极差。
江琴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轻声细语地和齐洛说了好些话,但齐洛没有一句回应。
林薄闲观察完毕,退到门口,小声问木久川道:“木芳,你怎么看?”
木久川听话听音,知道他是带着答案来问自己的,道:“该介入一下?”
林薄闲:“我也这么想,那就按你说的办。”
林薄闲保守估计,齐洛的等级至少是A+。
这预示着渊狱已经彻底形成,须得外勤部介入。
林薄闲向来是个行动派,立刻出去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将江琴叫出门外说了此事。
没过多久,陆瑞轩和安琳就带着设备赶到,关上病房门,在心理诊疗部的配合下,给齐洛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检查。
约么半个小时后,病房门开,安琳摘下口罩,严肃地向林薄闲做了汇报,得出的结论果然如林薄闲所料。
是A+级。
事不宜迟,江琴立刻差人去办理了相关手续,今日就要带着齐洛离开。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林薄闲和木久川、陆瑞轩带着齐洛从花店走,那样最快。
江琴和安琳则负责安抚好王姨,并送她回家。
林薄闲嘱咐安琳别忘了把他的车开走。
安琳应了一声,和江琴一左一右搀扶起王姨,慢慢往外走去。
关于这个花店,木久川倒是头一次听说,搞不明白从那儿怎么走,更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最快。
他帮着几个小护士扶着齐洛的病床。
齐洛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睡熟了,点滴瓶悬挂在身旁的吊瓶架上轻轻摇晃。
很快,众人停在一个向日葵外形的建筑物前,门头上挂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木牌,上面写着“有间花店”四个大字。
木久川觉得这个店名十分巧妙。
有间花店、无界之境。
有间和无界乍一听,带着点儿道家思想的味道。
一个是地狱,一个是花店,一个代表着黑暗与折磨,一个代表着美好与光明。
这两个无论怎么看都毫不相干事物,却因其名称,隔空产生了某种特别的呼应。
怎么不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呢?
店里,一个圆脸小姑娘正站在柜台后面剪花枝,插进挑选好的花瓶里。
听到门响,她立刻抬起头来,嘴角盛上甜甜的笑意。
欢迎光临刚说了前两个字就戛然而止,脸色一变,连忙按下按钮。
柜台旁边的一面白墙,倏忽化作水波泛起涟漪似的结界之门。
众人脚步不停,推着齐洛的病床直直走了进去。
路过柜台时,木久川无意间一扭头,看到柜台后侧,摆放着招财猫的木柜上,放着一枚冰晶柳叶。
就躺在招财猫的脚旁。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从那墙里穿出来之后,眼前竟是林薄闲的办公室。
木久川想起初至此处的那晚,林薄闲正是从这墙里出来的,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
原来如此。
花店面积不小,正对着大门的是柜台,墙上挂满了鲜花,地上也摆得满满当当。
而房间的右侧有一座楼梯直通二楼。
那应该就是林薄闲休息的地方了。
众人将齐洛送进设备室,移到设备室中央的手术台上。
心理诊疗部的人推着空病床,在林薄闲的帮助下原路返回。
过了好一阵子林薄闲才回来,木久川猜测,他应该是和花店里的女店员聊了会儿天。
毕竟是老板,关心一下生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木久川不敢保证,他问的真的是生意。
陆瑞轩操作很熟练,齐洛一到,他就连接好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坐在了显示器前。
显然,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兴许在接到林薄闲电话时,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约十分钟后,安琳和江琴前后脚赶到,陆瑞轩的报告结论也正好出来,递给二人。
安江二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林薄闲、木久川和陆瑞淇三人挨个叫进医务室,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有江琴帮忙,安琳省了不少事。
陆瑞轩早就将他们的作战服和各种仪器设备修复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们进渊狱了。
半上午被从被窝里揪出来到现在,木久川整个人几乎有点恍惚。
林薄闲只告诉他去看望冯建和齐洛,却没告诉他还有这个环节。
忽然一下就开始兵荒马乱,两个部门互相配合、外勤部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各司其职,紧接着就又要进渊狱了。
直到几人围坐在餐桌旁吃晚餐,木久川才终于觉得稍微安定了些,不那么紧迫了。
林薄闲平时浪归浪,在为人处事上却毫不马虎。
他端起杯子对江琴道:“辛苦了江医生,劳您帮了不少忙。”
安琳一听随之端起了杯子。
江琴微微一笑,在二人的杯沿上分别轻轻一碰,各自小呷一口。
“不过是举手之劳,平时做的事情,出于热爱,也并没有觉得有多累,更没什么生命危险,真正该说辛苦的,还得是你们。”
林薄闲洒脱道:“嗐,咱们也别互相客气了,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工作性质也都差不多少,不过该说不说,平时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江琴:“那是自然。”
林薄闲垂眸找了找话头,还是没忍住,再次郑重嘱咐道:“这可不是客套,乔阳的事儿,你一定要和我们多沟通,有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们联系。”
江琴回答得很爽快:“没问题。”
林薄闲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江琴这人哪哪都好,外形好、学历也拿得出手,论专业度,和安琳不相上下。
唯独性格和脾气让人摸不透。
她说话从不大声,总是温温柔柔、优雅从容,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慌似的。
但实际上心里极有主意。
什么话都顺着你说,从不跟人红脸,也从不着急、不辩驳,但是怎么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林薄闲有预感,她就算是答应了,可到时候去看望乔阳,她依然会坚持一个人去。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吧?
陆瑞淇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道:“乔阳是谁啊?”
江琴于是笑眯眯地将乔阳的事儿给他们讲了一遍。
听得个个脸红脖子粗,气成了一只只河豚。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拿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当回事!”陆瑞淇把桌子拍得山响。
林薄闲早气过了,安静地听他们批判。
陆瑞淇怒然而起:“我倒要看看,他父母到底长了一张什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