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封信一起来的,不止有每日损耗巨大的艾草,还有一批批制作好的面衣与帷帽。
这些东西,足够中心区域支撑到彻底开放还要多余。
纵使向昼雪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这些都是王爷让人加紧赶制出来的,”款冬在旁解释道,“王爷说了,别叫王妃在这些东西上捉襟见肘,这些只是一部分,更多的还在后面呢,过两天就到了。”
“哦对了,王爷还说了,王妃不必替他俭省,这些都是国公爷听闻王妃不顾安危,以身犯险,被王妃感动,倾囊相助的。”
向昼雪不禁咋舌,这么多东西,他这是快把整个辅国公搬空了吧,向伯真也能同意?
一旁款冬望天望地望空气,就是不看她。
向昼雪一下子就明白了。
大概燕靖昭用了些非正常的手段。
“祖母和妹妹可好?”
向昼雪盘算着,一边朝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
款冬左右望了望,凑上前去压低声音:“王妃,老夫人来信了。”
这下向昼雪也警惕了起来,反手握住了款冬的手,步伐加快了些:“回去再说。”
“是。”款冬亦做出搀扶的动作,外人看来并无异常。
进了屋里,款冬立刻把门关上,又点燃了烛火,这才将信件递给向昼雪。
向昼雪将信件置于烛火之上片刻,上面立刻有墨迹显现出来,一目十行的读完,向昼雪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林婉娘一定要向伯真的独苗苗向安衡回来了。
这不是疼孩子,也不是为了他铺路,而是有更大的打算。
林婉娘那么记仇的人,连自己养了多年的养女都能痛下杀手,怎么可能放掉向伯真这个罪魁祸首?
那必然是要叫他痛苦一世的。
向伯真算计了林婉娘一辈子,谋了权,想篡位,将自己的手伸了那么长,防了那么多人,却忘了家里这个。
他本来就是靠着林婉娘起来的,她的手段,从来不输任何男子,只是他用情感的大网将人困住。
如今这只被束缚的毒蛇已经觉醒,第一个咬死的,就是那个曾经诱捕她的人。
“王妃小心!”
眼见着火焰就要烧到向昼雪的手,款冬立刻将烛台挪走。
手中的信件随着火焰燃烧,逐渐逼近自己的手,向昼雪不闪不避,任由炽热的温度逼近。
直至燃烧殆尽,变成一堆轻的不行再轻的浮灰。
“无妨,”向昼雪拍了拍掌心,将剩余的浮灰抖落,“去联系凌鹤吧,就说有事找……等等,那是什么?”
向昼雪的目光落到了房间角落的笼子上,里面一只洁白无瑕的鸟类正在上蹿下跳,却不曾发出声音来。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款冬将笼子打开,拆下鸽子腿上的纸条:“王妃要不要看看?”
“不是有之前的通道吗?”向昼雪不解,但还是从款冬手上接了过来,“又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还用上了飞鸽传书。”
纸条并不大,甚至看着有些脆弱,向昼雪小心翼翼地展开,就怕损坏任何一角。
可等她打开之后,脸一下子红透了。
款冬站在她的旁边,甚至都能感受到向昼雪身上的灼热。
“王妃,您……”
向昼雪抬手打断她,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款冬,你派人传口信回去,让他们盯住了衢清书院的高澹。”
款冬哪里不明白这是要支开她,于是非常爽快的应下离开,将空间留给向昼雪一个人。
即使屋里只剩下了向昼雪一个人,她还是觉得自己脸红的厉害。
燕靖昭现在真是越来越……
向昼雪手指紧紧捏着那张纸条,根本不敢打开看。
光是一开头的“昼雪卿卿如晤”这几个字,就足够让她羞赧的了。
他就不怕被有心之人截获吗?
向昼雪几乎都嫩想到燕靖昭的回答:“截获便截获,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何须遮掩?”
她强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掩耳盗铃般闭着眼睛,打开了那张不大的纸条。
“数日不见,为夫甚思汝,奈何城引吾与夫人分不得见,食卧皆思之。愿夫人在内安稳,为夫在外等携汝,期与夫人早相见。”
小小的纸条根本就放不下这么多字,以至于后面的字越来越小。
向昼雪越想越觉得脸红耳热,可这又是燕靖昭的字迹,谁也抵赖不得。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吓得向昼雪连忙将手里的纸条收进袖子里。
款冬进来看到的就是向昼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耳根的热度非但没有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到是她进来,手上的动作也没不停,不断的摩挲着手边的书脊。
“你怎么回来了?”
款冬探了个脑袋进来:“奴婢马上就走,不耽搁王妃的事情。”
她看了看角落的鸽子笼:“王妃,送进来的人说,这鸽子是王妃花大价钱培养的,是当初用来传军令的那一批,有些小问题,换下来了。”
“虽说有点瑕疵,但王爷依旧一视同仁,每日叫这鸽子来回往返是有里数的,您一会写完,记得放走。”
这话说完,向昼雪立马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放飞回去,幸而款冬及时补充:“王妃,这个要绑上纸条的,不然它是不会飞走的。”
没想到燕靖昭连这一步都算好了。
难怪敢送过来。
到底款冬识时务,传完话马上就走,根本不给向昼雪发作的机会。
向昼雪看着摆在面前的纸笺,笔墨悬置,半晌未曾动一下。
倏然,信鸽扑腾翅膀,落下片绒羽,想起什么似的,提笔写下。
“今吾二人类此笼中鸟,且今事稍纾,而尤不安矣,斯勿传信,莫为有心者得拘柄,吾不久当出矣。”
向昼雪将纸笺抬起,颇为欣赏地看了看,如此清晰郑重地告诉了燕靖昭,不许他再传信来,按照他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再传信来了。
可她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不知道何时还能同他这般轻松的通讯,看着手中的纸笺,忽然觉得有些冷漠。
烛火晃晃摇曳,须臾入眼,照应薄红皮囊。
向昼雪忽然将纸笺铺平,亦学着燕靖昭的样子,在角落补上了句——“亦念卿”。
这行字极小,若非仔细,并不能看出来。向昼雪又始终觉得露骨,想要毁了它,再写一张。
指节蹂躏边角,向昼雪突然收了手,以极快的速度,将纸笺圈好,系与信鸽腿侧。
小小的信鸽很听话,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只用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的眼睛歪着头看她,靠近羽毛的地方传来阵阵温度,向昼雪却感觉被烫到似的,险些松了手。
她不知道燕靖昭能不能看到那三个字,看到了又会是怎样的感情,打她练字的那天起,就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清丽娟秀的字,写下对另一个人的……
信鸽在她的掌心寻了位置趴下,细小的爪子勾在掌心,是一种别样的疼痒,像是令人戒不掉瘾。
窗外的景色乏善可陈,除了一道用以阻隔的墙,再无其他,连用以养眼的植物都没有。
感受到了身下的推力,信鸽扑棱着翅膀朝着墙外飞去。
那瞬间,向昼雪心里有些后悔。
为什么没人教过她信鸽如何召回,若是他看不到那字会如何?
向昼雪强制自己不再去想,而是回到书桌前,拿起自己编纂了一半的书籍。
做些事情吧,做些别的事情就能忘掉了。
窗外月落日升,向昼雪累得趴在了桌子上,这段时间就没有一天是安稳的,在经历过神经紧绷之后,再要放松下来,睡得很沉。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向昼雪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床。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下床的时候,款冬从外面烧了水回来:“王妃,您醒了啊。”
向昼雪看了看她明显吃不上力的左肩,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你运我到床上的?怎么不叫醒我呢?”
“王妃好不容易能睡个囫囵觉,奴婢才不忍心呢,”款冬转身去整理床铺,“王妃不用担心,听说陈太医对拉伤颇有研究,一会奴婢去管他要贴膏药就是了,王妃不会小气到连要钱都补给奴婢出吧?”
向昼雪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尖:“少了谁也少不了你?对了,今日我去授课吧……什么声音?”
听着窗外的“咕咕——”声,款冬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户。
趁着向昼雪还没反应过来,信鸽已经飞了进来,非常精准地停在了向昼雪的肩头。
它的羽毛上沾了些许晨露,擦过向昼雪脸侧的时候,留下些许湿意,一看便是长途跋涉来的。
燕靖昭出远门了?
手比脑子快,向昼雪径直将信鸽腿上的纸笺取了下来,看着信鸽驾轻就熟的钻进笼子里,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幸好这是在自己的房间,若她再快一步,这鸽子追到课堂去可怎么是好?
话是这么说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脸悄悄红了,款冬收拾的时候偷偷瞥了这面一眼,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王妃可算是开了点窍了。
再不开窍,王爷可要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