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俞皓愣在门口，“不用去集合吗？”
“现在跟你一起过去时间刚刚好。”温绵川说。
没有约好几点出门，更没说自己一定会去。俞皓不知道他几点来的，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去从茶山的路变化很大，记忆中的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比村里的主干道还要平整。
黄沛沛在路口先跟他们招了手，其他人看到俞皓跟着来，也没多惊讶，只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她给每人派发了一顶茶笠，同时说明今天活动流程，“有些叔叔阿姨会比较热情，送的茶叶千万不能收。”
“是想我们买吗？”王念问道。
“不是。”黄沛沛回答得很快，“他们就是热情，当然如果你想买，肯定得掏钱不是？”
王念没回话，拿出相机随意拍了几张，看到俞皓跟温绵川走在一起，刚想按下快门，却被温绵川喊停。
“师弟，不用拍我们。”温绵川摆摆手，“多拍点他们采茶的过程和风景就行。”
王念不明所以地笑笑，“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傻子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阴阳，俞皓沉默几秒，对温绵川说：“要不你跟其他老师走。”
温绵川摇头，“我说过会陪你。”
山路比以前好走多了，铺设了宽敞平坦的水泥阶梯，还加了护栏。旁边还有一条小水渠，估计是为了雨天能够承载过多的雨水，防止雨水冲刷山路。
俞皓知道，应该都是宋洋的想法。他一个土木工程高材生，回来的五六年里，投入最多心血的就是这座茶山。
“感觉怎么样？”温绵川带着点小喘问，“我还没来过呢，上次脚伤没办法爬那么多层楼梯。”
“还好。”俞皓只注意脚下的路，没怎么看抬起过头。
“太阳晒得茶叶味好浓。”温绵川边说边做深呼吸，“洗老提肾啊！”
“说什么？”
“广东不都这样说吗？”
等差不多爬到目的地，俞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绵川说得是“醒脑提神”，引得他莫名发笑。
大家都很少见他笑，池晓雯凑过来问他们说什么悄悄话，温绵川也很懵。
走到某片区域后，黄沛沛便宣布自由活动，采摘完下午再领大家去炒茶。几位茶农看到后，热情走过来教他们如何挑选茶叶。
俞皓则站在阶梯上没动，不太想走进去。他随意回头看，走过的路变得很陡峭，感觉随时会滑落下去，像爸妈那样。
他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其实也没有很高，他不应该害怕的。
“阿皓？”温绵川搭着他肩膀，观察他的脸色，“害怕吗？”
他不知道，还是说不敢承认？
温绵川轻声说：“阿皓，往上看。”
俞皓顺着话抬眼，温绵川那双眼睛似乎有魔法，将自己的恐惧慢慢吸走，原本悬挂的心脏，被稳稳地接住落地，满是安全感。
“还可以吗？”温绵川问，“不行不要勉强，我陪你先下去。”
“可以。”俞皓低声说。
“你要是害怕搭着我走。”温绵川拍拍自己肩膀。
左手动得比脑快，俞皓单手搭着他肩膀，慢慢迈入茶树之中。
绿叶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他们被一层层的绿色包围着。让俞皓脑内闪过许多小时候的片段，爸妈跟那些茶农一样，头戴茶笠，洋溢朴质的笑脸。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问：“我们为什么要摘茶叶？又不能当饭吃。”
爸妈用同样天真语气笑道：“卖了茶叶，有了钱钱，就能给皓皓买饭吃。”
温绵川：“你闻闻看。”
眼前一双手包裹着许多嫩绿的茶芽，在阳光照耀下很显眼。他低头去闻，干干净净的味道让他觉得很舒服。
“还怕吗？”温绵川看他脸色有些好转，“其实你是不是恐高？”
“我小时候常来，应该不是。”
“有后天形成的。”
“我不知道。”
“你害怕就往上看。”温绵川指了指山头，“不然你捏我肩膀，我没关系的。”
对方总是温柔得让人舍不得放开，俞皓轻揉温绵川的肩膀，低笑一声，“谢谢。”
两人整个上午都黏在一起，俞皓跟随着温绵川采茶，恍惚间小时候的画面会和现在重合。
他还是不太敢往山下看，偶尔抬头望向天空，觉得云层比来的时候大了许多，俞皓随即说道：“估计下午要下雨。”
温绵川没多在意，跟对面的茶农阿姨挑选叶子，“没事，反正下午我们去炒茶。”
“靓仔，你几岁啦？”茶农阿姨来了句八卦。
“二十三。”温绵川说。
“有没有女朋友哇？”
“没有哇。”
“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茶农阿姨随口问道。
温绵川腼腆地笑着，把嫩叶放进俞皓手里的小茶篓中，佯装不经意地说：“我有喜欢的人啦。”
这回答显然引起了俞皓的注意，便问：“怎么没听你说过？”
温绵川低头不说话，摘茶叶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也是数学系的？”俞皓猜。
“算是吧。”
他从没想过温绵川有喜欢的人，那人得优秀成什么样，才能得到对方青睐，甚至能让温绵川羞得耳尖泛红。
“绵川——”黄沛沛在远处喊着，“你们采完了吗？”
俞皓跟温绵川是自成一队的，跟几位大学生隔了两三行茶树。
“可以啦！”温绵川回答道。
“宋大哥说下午会下雨，让我们早点下山！”黄沛沛兴奋地说着，脸上还冒着笑。
“好——”温绵川说完后，扭头跟俞皓说，“你看天气蛮准的。”
“我爸妈失踪那天是暴雨天。”俞皓看着篓里的嫩叶说，“后来出门前都习惯性先看看天气。”
温绵川顿了顿，“那你以后论文方向有了，做数学模型也可以。”
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第一时间给他投过来怜悯的眼神。但温绵川永远不会。他懂得如何尊重人，还能从负面的情绪中抓取到正面信息输出。
能被这样的人喜欢、疼爱、呵护，估计上辈子应该拯救过全世界吧。
惹得俞皓不禁更加好奇，干脆问：“你怎么不跟喜欢的人谈恋爱？”
温绵川惊得下巴都快掉出来，愣是说不出话。
“怎么？”
“他……”温绵川支支吾吾地，“不知道。”
居然还是暗恋？
正当俞皓想追问下去时，黄沛沛已经领着大学生们过来，喊他们一起走。
下山时，俞皓那种恐惧感回来了，他不敢往前看，迫使自己深呼吸。温绵川则在旁边无声地安慰他，轻轻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作鼓励。
“所以……”俞皓回到山底才松了口气，“我是恐高吗？”
“恐高不是病。”温绵川说，“有人还怕狗，怕猫，怕……”
“你有怕的东西吗？”俞皓问他
“……”
“我猜应该没有。”
直到吃完午饭，温绵川都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俞皓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炒茶房里，俞皓独自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茶农教他们怎么制作，“沙沙”的翻炒声在屋内回响。
王念整个上午都在采风，没去摘茶叶，拍了几张后也跟着坐在旁边看相机里的照片。
“你看看。”王念把相机递过去，给俞皓看了张他和温绵川两人黏在一起采茶的照片，“怎么样？”
照片是好看的，但俞皓对他没多少好感，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要吗？”王念晃着相机说，“你们的照片我不发出去，可以私发给你。”
或许温绵川说得没错，他并没有恶意，俞皓拿出手机跟他加了个微信，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跟师哥到哪个阶段了？”王念放下手机后小声问。
“什么意思？”俞皓不解。
“我看到啦，你别装。”王念对他挑眉，“你不是还在师哥那里睡了一晚吗？”
俞皓不敢轻易说什么，他记得温绵川说过的话。
“可惜我是直男，不然我也喜欢师哥那样的。”
俞皓听后从座位弹起，眉头紧锁，漆黑的眼眸往下恶狠狠地瞪着他。
王念以为他在吃醋，作出投降的姿势，“开玩笑的，我不敢跟你抢。”
可是俞皓眼神愈发得凶，好似随时都会赏对方一拳。
王念无辜地说，“我说真的，而且师哥也不会看上我。”
身为大学霸的俞皓，不难听出其中的所以然来，结合上午采茶的那些话，四舍五入难道温绵川喜欢的人是……他猛地转身看向温绵川。
温绵川是同性恋？
不对，怎么可能？
原本温绵川还在仔细观察自己锅里的茶叶，但忽然感觉有股灼人的视线穿过来，随后抬起头，因为没戴眼镜看不清俞皓脸上的表情，反而还冲他烂漫一笑。
俞皓慌了神，不知该作如何反应。感觉心脏在坐跳楼机，那种下坠感让他全身发软。
“我……”俞皓几乎是飘着走过去，哑着声音对温绵川说，“想回家躺躺。”
温绵川站起身，摸摸他的额头，“中暑？”
突然的肢体接触吓得俞皓屏住呼吸，“有点累。”
“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用。”
俞皓神游回到家。脑子里不断计算着死循环的题目，他不是基佬，但对方是温绵川……
他在床边挠头，叹气连连，觉得思路越来越不清晰。他起身坐在书桌前，拿出空白的草稿本，用解数学题的方式，一条条列举温绵川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想要论证出个答案。
由于解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俞皓出现幻听，以为温绵川在喊自己，直至温绵川扬着包茶叶在他眼前晃悠，他猛地俯向前，用手臂盖住草稿本。
“你在写什么？”温绵川好奇问。
“天气预报。”说完俞皓就后悔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撒得最荒诞得谎。
幸好温绵川没说要看，而是问：“喝茶吗？我自己炒的。”
“好。”俞皓说着把草稿本胡乱塞回抽屉。
虽然动作很快，但温绵川看到了，一个透明盒子里装着五颗糖，不多不少。
外面一下子变了天，等温绵川泡好茶，客厅跟外头的天一样，黑压压的一片。
温绵川抿了一口自己炒的茶叶，皱起小脸笑道，“好苦哦。”
论证没论出个答案，现在还觉得对方模样很可爱，俞皓脑门一热，脱口而出：“你喜欢男的？”
温绵川含着口苦茶睁大了眼，在没想到怎么回答前不敢吞咽下去。
两人对望了许久，俞皓心里默默念着数，看对方能沉默多久。
还没等到他获得答案，宋洋着急地冲进屋里来，大声问：“看见沛沛没？”
温绵川含着茶对他摇头，而俞皓眼睛没离开过温绵川。
“她不见了！”宋洋模样都快急哭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没回，外面要下大雨了……”
温绵川赶忙把茶吞吞咽下去，“你们怎么了？”
“我……我跟她说清楚后，她哭着跑出去，等我想去追时，已经没影了。”
温绵川放下茶杯，“我跟你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