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皓向来说到做到，隔天清晨，他是在沙发上醒的。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十来秒才逐渐记起来，他不是在宿舍，是在温绵川的家。
小沙发没有他身高长，所以他昨晚蜷着脚睡，现在动一下，都觉得腿部关节很僵。他闭着眼转动身子，心里有些害怕，以至于面向那组合床桌时，他还不太敢睁开眼。
怕温绵川又逃了。
几分钟后，俞皓透过眼缝去瞄，那书桌上的床，有人静静地躺着。他慢慢睁开眼，目光落在温绵川的睡颜。随后满足地闭上眼，睡了个短暂的回笼觉。因为没多久，温绵川的闹铃响了，虽然很快被掐断。
俞皓起身那刻，酸痛感遍布全身，他不禁皱皱眉，活动了下胳膊。
“吵醒你了？”温绵川问。
“没有。”俞皓捏捏肩膀，“本来就说好九点起的。”
“那要……”温绵川说话小心翼翼地，“点份早餐吃吗？”
俞皓想到昨晚温绵川给他点的毛巾牙刷外卖，配送费比毛巾还贵，于是说：“回学校吃？”
“好。”温绵川很快下了床，一溜烟走去卫生间。
俞皓勾起嘴角，被他的害羞劲逗笑。
两人出门后，靠得很近，在路过布匹市场时，俞皓主动牵着温绵川胳膊过马路。本来想牵手的，但貌似被传染了，有点小害羞。
转入中大的路口，有家咖啡厅，还没开店，但在门口放了个价格招牌。俞皓扫了眼，停下脚步，问道：“你知道学校有哪家奶茶店比较便宜吗？”
温绵川很懵，眨了眨眼，“你不用请我喝奶茶，我会睡不着。“
“不请你。”俞皓说，“想给舍友带一杯，之前有舍友谈恋爱，请大家吃饭，我想回礼。”
他说得很随意，但话里藏着话。
温绵川咬了咬下唇，“那我等下带你去。”
十一月是省城气温最宜人的时候，阳光不燥不烈，恰到好处地洒在这对新生的小情侣身上，迎着吹过来的珠江风，他们漫漫步走回学校。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踏入北门后，温绵川问了句。
“要写个作业。”其实是要写交给班主任的书面申请，但俞皓并不想告诉温绵川。
“那要不要拿去图书馆做？”温绵川问，“我也想看看书。”
俞皓找了个借口，“是小组作业，快收尾了，你忙你的，我做完去找你，很快的。”
温绵川应了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真的很快。”俞皓再次强调，“你在家等我，中午一起吃饭。”
“不回去了。”温绵川摇头，“我去图书馆，你忙完告诉我。我等你。”
俞皓自觉有些抱歉，刚在一起就有事情瞒着对方。但温绵川帮他的事足够多了，他也不是小孩了，不能总让别人照顾他。
周末饭堂人不多，他们打了份老广式早餐，豆浆加油条，吃得甜滋滋的。跟着温绵川带他去某区饭堂的奶茶店，那老板貌似跟温绵川很熟，给了点优惠。
“那我回去了。”俞皓提着三杯奶茶，“我做完作业告诉你。”
“不急的，你慢慢做。”
温绵川笑得很好看，要不是老板还站在窗口，俞皓真的会亲上去。
他们在奶茶店分别，俞皓进宿舍后，几位舍友还在床上，要不在睡觉，要不在玩手机。俞皓轻轻地把奶茶放他们书桌，尽量不发出声音。
罗子超瞥了眼他放奶茶的动作，小声问：“老纪这么早喝奶茶？”
“大家都有。”俞皓说。
罗子超坐起来，“你请客？”
“嗯。”俞皓没多作解释。
罗子超跳下床，“这么突然？”
“不突然。补给你们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罗子超一点就懂，连声祝福，就差说“早生贵子”了。
俞皓打开电脑，罗子超洗漱完凑过来问：“你看陈卓言那些帖了吗？”
“看了点。”
“你说他会不会就此完蛋？”罗子超吸了口奶茶，“他舅的事情真的越挖越深，都上微博热搜了。”
这倒是出乎俞皓意外，他原以为那些流言只会在校内传播，不曾想过会闹大。幸好当初他让江健去网吧发帖，虽说是匿名贴吧，谁知道会不会顺着网线找过来。而他写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猜想。包括昨晚威胁陈卓言，也只是顺着演戏吓唬对方罢了。可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或许是他无意中写了个真实故事。
就在俞皓忐忑的时候，江健刚好给他来电话。他走出宿舍，在走廊找了个角落接听。
“皓哥皓哥！”江健声音很兴奋，“有情况！”
“被发现了？”
“不是。”江健说，“有人私聊那个账号，想让我们帮她举报那个什么陈卓言的舅舅，在校期间性骚扰女学生。”
俞皓迟疑了，冷静地说：“别接，万一是钓鱼呢？”
“但她证据都发过来了……”
“不行。”俞皓很果断，“我们没法辨认证据的真伪性。”
“真的不考虑吗？”江健语气很失望，“她真的挺惨的，前途都被毁了。”
“不是不帮。”俞皓顿了顿，“你让她去微博举报，趁现在还有热度，比那种匿名贴吧有用得多。”
江健叹了声，“好吧。”
“你别自己栽进去。”俞皓提醒一句，他知道江健为人热心肠性格，怕连累对方。
“也是我想得太简单。”江健笑笑，“不说这些了，什么时候来我学校玩？”
“这个月比较忙。”俞皓想了想，“下个月我跟……温老师过去找你玩吧。”
“温老师？”江健惊讶地重复一声。
“嗯。”
“真的假的？”江健听着很激动。
“到时候我请客。”
挂断电话后，俞皓回宿舍继续写申请，另两位舍友也起了身，大家热热闹闹地喝着奶茶聊天。
等俞皓把文档保存后，立刻拿起手机出门，顺便给温绵川发了条消息：我现在去图书馆
温绵川秒回：在你宿舍楼下等吧，不急
他没继续回复，着急地下楼，打算先跑过去图书馆把人接上。出了宿舍大楼后，有个身影比那棵大松树还快填满俞皓的眼。
温绵川侧对着他，脑袋微微后仰，像是与这棵大树对话，许愿，祈祷。
俞皓有点舍不得走过去，盯着温绵川美好的侧脸看了好久，直到被温绵川发现他。
温绵川笑得很烂漫，“走吧。”
俞皓太喜欢他这副模样，痴痴地走过去，“你不是在图书馆吗？”
“我走路快。”
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十分钟内到走数院宿舍，俞皓拆穿他：“你该不会一直在宿舍楼下等我吧。”
温绵川抬眼看他，支支吾吾说：“也没等很久。”
俞皓真的非常努力克制要亲他的冲动，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在男生宿舍楼下接吻，真的不好看。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不应该。
“你下午怎么安排？”这次轮到俞皓先问。
“我都可以。”
意思听上去是看他安排了，但俞皓平时爱学习惯了，也没别的兴趣爱好。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比较好。脑内只想到“图书馆”三个字，深深意识到自己的无聊。
他们顺着校道走，俞皓看了眼离他们几十米远的人工湖，零零散散有几对情侣，手牵着手聊天，漫无目的地走着。
俞皓忽然有个想法，但又有些犹豫，不太自信地问：“要不散步？”
“好啊。”温绵川答应得很快，“吃完饭走走也好。”
“要是觉得无聊，你就说。”
“不无聊，我这学期都没好好逛过学校。”
其实俞皓也没怎么逛过，他一般下课就回宿舍，也不参加社团或者学生会，不像舍友那几人会为了课外活动奔走。
“去过生物博物馆吗？”温绵川继续说，“有化石和昆虫标本，我以前在那边一逛就是一下午。”
俞皓听过，但从没去过。其实博物馆离数学学院和宿舍都不太远，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去看看。
去饭堂路上，他们碰到了古烨。俞皓本想装作看不到，但对方却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师哥，你们这么早去吃饭？”古烨笑笑口地，同时看了眼俞皓。
俞皓把脸微微撇过一旁，不跟他有任何眼神接触。
“肚子饿了嘛。”温绵川打量他的衣服，“今天学生会有活动？”
“对，下午有个讲座。”古烨说，“关于夏令营的，我去帮忙，你们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温绵川先是看向俞皓，发现他表情不太好看，便说：“今天有点忙，下次吧。”
“没事，先走啦。”
等古烨走远些后，温绵川凑近过来说：“我问过古烨，他是被陈卓言怂恿的。”
“哦。”
“你生气了？”
“没有。”俞皓说，“去吃饭吧”
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不舒服。当然还有另一个在意的点，就是温绵川肯定背着他做了很多事。跟院领导沟通，泼陈卓言酒，还有刚刚的古烨。他都没去深究过。
因为他联想到，自己在匿名贴吧干的事，也没跟对方说，索性也懒得再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吃饭期间，又有陌生学生来跟温绵川打招呼，目光都会带一带俞皓。
“是不是全校的人，都认识你？”俞皓开起玩笑。
“没那么夸张。”温绵川尴尬了，“你别听沛沛之前瞎扯。”
话音刚落，俞皓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宋洋给他来电话。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哥？”宋洋没等俞皓说话，便开始吐槽，“昨晚扔下我就跑，后来一条消息，一通电话都没有。”
他真的忘了，随口应付道：“怕打扰你和吖嫂嘛。”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我下午回去，你人在哪？出来吃饭。”
“我在跟……”俞皓看了眼温绵川，“温……老师吃饭。”
宋洋又沉默了，“那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俞皓把这两字当作结束语，接着挂断电话。
“宋大哥吗？”温绵川问。
“嗯，他说下午回去。”
“他真的没说什么吗？”
“要说也说不了。”俞皓很直接，“我本来想把你追到手，再告诉他的，没想到他突然在你家。”
温绵川腼腆笑笑，但身体往俞皓挪了挪，飞快说了句：“别叫我老师。”
“为什么？”
“师生恋不好。”
俞皓忍不住刮了下他鼻尖，“那叫什么，跟别人一起喊你师哥？”
“绵川。”温绵川声音很小，“就叫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