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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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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让望着时岁强撑的笑颜,心头忽地一窒。他接过锦帕,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微凉的指节。

“丞相想看走马灯?”他低声道,“玉门关外风物粗犷,不及京都精致。”

时岁却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时絮生前最爱看灯。”他望向窗外纷扬的雪,“她总说,灯影摇曳时,最像人间烟火。”

沈清让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

一枚陈旧的铜哨,系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时岁微怔。

“白袍军的传令哨。”沈清让将铜哨放在案几上,“边关将士都信,哨声能引亡魂归乡。”

他顿了顿:“若丞相不嫌弃,待会儿可在灯会上吹响。或许……令姊能听见。”

时岁盯着那枚铜哨,喉结微动。半晌,他轻轻拿起,红绳垂落,在掌心荡了荡。

“将军竟也信这个?”他声音有些哑。

沈清让垂眸:“不信。”他抬眼,目光深邃,“但有些念想,总比没有好。”

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人声渐沸。

时岁掀帘望去,长街灯火如昼,雪映红光,恍若梦境。

“到了。”他低语,指尖攥紧铜哨。

沈清让看着他被灯火映亮的侧脸,轻声道:“走吧。”

时岁跳下马车,回头朝他伸手:“今日不许想军务,只准想我。”

沈清让怔了怔,终是握住那只手。时岁的指尖冰凉,却在相触的瞬间,让他心头微烫。

远处走马灯转,绘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时岁驻足凝望,忽然举起铜哨,在漫天飞雪中吹响。

清越的哨声穿透喧嚣,荡开层层雪幕,直上云霄。

沈清让站在他身侧,看见一滴水珠从时岁眼角滑落,坠入雪中,再无痕迹。

长街人潮涌动,时岁却走得很慢。他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停下,盯着老师傅手中翻飞的糖勺,轻声道:“时絮最爱吃这个。”

沈清让沉默片刻,忽然对老师傅道:“要一只蝴蝶。”

糖浆在石板上流淌,很快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沈清让接过,递给时岁:“尝尝?”

时岁愣住,随即失笑:“将军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丞相若不喜欢,我吃便是。”沈清让作势要收回。

时岁却一把抢过,咬下一角糖翅。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眯起眼,轻声道:“好甜。”

沈清让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时岁,才像是真正活着的。

不是那个一直笑的人畜无害,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像丈量过的人。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走马灯下的说书人开始讲边关故事。时岁拉着沈清让挤进人群,听得入神。

说书人讲到恭定大将军只身夜袭敌营时,他忽然转头,在沈清让耳边低语。

“我依旧觉得……”时岁轻笑,“你打马游街时,最是好看。”

身后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金羽卫疾步上前,为首的统领单膝跪地:“相爷,陛下急召。”

时岁指尖微顿,糖蝴蝶的薄翅在掌心碎裂。

他垂眸轻笑,再抬眼时,方才那点人间烟火气已褪得干干净净,又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权相。

“看来今日的河灯是放不了了。”他拂去袖上糖屑,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今日天气。

沈清让望着他瞬间筑起的高墙,忽然伸手接过那盏残破的糖蝴蝶:“无妨。你有什么愿,我替你许了便是。”

“好啊。”时岁松开他的手,起身凑近沈清让耳畔,“便替我许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他的将军便不用再血染衣袍,不会被疑功高震主,不必在凯旋时还要面对朝堂明枪暗箭。

沈清让本以为会听到些“愿与将军岁岁相见”的浑话,却不想……

“为什么?”他哑声问。

时岁笑了,灯火在他眼底碎成星河,那笑容比满城华灯还要耀眼:“因为……”他转身走向金羽卫,声音散在风雪里,“本相今日,突然想当个青史留名的好官。”

待沈清让回过神,红莲暗纹已融入夜色。

半截红绳从他指缝垂落,是方才时岁悄悄塞回来的铜哨。

御书房内,皇帝斜倚在案前,指尖正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一卷泛黄的兵书。

窗外初雪簌簌,将朱红宫墙染成素白。

时岁在殿中央稳稳站定,躬身行礼时耳畔流苏垂落:“臣,参见陛下。”

“爱卿来了。”皇帝随手将兵书掷在案上,抬眼望向窗外,“今日初雪,想必玉门关外,早已是万里同缟素。”

“陛下明察秋毫。”时岁缓步落座。

“宁远将军伏诛之事,想必已让其余几位将军……如惊弓之鸟。”

皇帝忽然轻笑:“惊弓之鸟也好,兔死狐悲也罢。”

他的指尖抚过书页上“范晔”二字:“终归都是朕的……肱股之臣。”

时岁目光掠过案头那卷翻开的《后汉书》上的“顺时者昌”四字。

他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几分冰雪消融般的笑意:“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这几位将军……倒是很会审时度势。”

皇帝闻言,眸色微深,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审时度势?”他低笑一声,眼底却不见笑意,“爱卿倒是替他们说了句好话。”

时岁垂眸,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平静:“臣只是陈述事实。毕竟,若他们真敢逆势而行,今日便不会只是‘惊弓之鸟’,而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帝,“伏尸阶下之臣。”

皇帝目光一凝,随即大笑:“好一个伏尸阶下!”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着纷扬的雪幕,缓缓道:“可朕倒觉得,他们未必真那么识时务。”

时岁微微挑眉:“陛下的意思是?”

“宁远将军虽死,可他的旧部仍在。”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边关将士,最重情义。若有人借机煽动……”

时岁沉吟片刻,忽而一笑:“那不如,再添一把火?”

皇帝侧首看他:“哦?”

“既然他们畏惧陛下的雷霆手段,那不如让他们更畏惧些。”时岁轻声道,“比如,让其中一位将军,主动交出兵权。”

皇帝眯起眼:“爱卿可有把握?”

时岁缓缓起身,行至皇帝身侧,与他一同望向窗外风雪:“只要陛下允臣一试。”

雪落无声,御书房内一片沉寂。

良久,皇帝低笑:“好,朕拭目以待。”

“陛下漏夜召臣前来,想必不止为这一桩事。”

“朕听闻,爱卿方才在与沈将军同游初雪灯会?”

“连这般微末小事都劳陛下挂心,臣……不胜惶恐。”

“小事?”皇帝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时岁挂着温润笑意的嘴角,“当日派你去云州时,朕的训诫可还记得?”

“臣时刻谨记。”时岁广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陛下教诲‘观棋不语真君子’。”

“很好。”

“白袍军的信物尚在爱卿手中。朕的棋子,该护着哪条路……你当比沈将军更明白。”

次日早朝。

按理说,宁远将军谋逆一案本该在朝堂上议个分明。偏生昨夜皇帝急召丞相入宫密谈,今日又端坐龙椅之上,神色淡漠,俨然一副不欲再提的模样。满朝文武察言观色,竟无人敢贸然开口,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时岁举着折扇从容出列:“陛下,臣有本启奏。”

“哦?”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也想知道,时岁如何完成昨日之事。

“宁远将军虽已伏诛,但党羽仍在,臣曾听闻当年二十一位名将,有十九位都与宁远将军私交不浅。”

时岁话音方落,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

沈清让站在武将队列中,指尖猛地掐入掌心。他抬眸望向时岁,却见那人折扇轻摇,连眼风都未扫向自己。

“臣请陛下明察。”时岁的声音不疾不徐,“边关二十一位将领中,除沈将军外,其余人等皆需即刻召回京城问话述职。若真有异心,必不敢来;若忠心耿耿,自当坦然面圣。”

这是个死局。

来则可能被软禁甚至处死,不来便是坐实谋逆罪名。

新任兵部尚书猛地出列:“丞相此言差矣!边关守将岂可轻动?若因此导致防线空虚……”

“尚书大人多虑了。”时岁轻笑,扇面一转,“白袍军已奉命接防各边关要隘。”

沈清让瞳孔骤缩。

白袍军接防?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即将步宁远后尘。

“陛下!”沈清让突然出列,单膝跪地,“臣愿以性命担保,其余将领绝无二心!”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倾身,目光在沈清让与时岁之间游移:“沈爱卿倒是重情重义。”

时岁忽然转身,折扇合拢敲在掌心:“沈将军此言差矣。边关将领私交过密本就是大忌,何况宁远谋逆证据确凿。”他缓步走向沈清让,声音忽然放轻,“将军这般维护,莫非……”

“丞相慎言!”沈清让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分明。

“够了。”皇帝突然拍案,满朝文武齐齐跪伏,“此事朕自有决断。除沈将军外,其余十九位边关将领即刻召回,由丞相亲自审问。”

退朝钟声响起,沈清让仍跪在原地。

他看见时岁被几位大臣围住,那人谈笑自若的模样,与昨夜灯会上的脆弱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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