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的房间里,一切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书桌上整齐排列的参考书,墙上贴着的学习计划,床头那本盛夏送的肖邦曲集...每一件物品都仿佛在向他告别。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背包,开始往里面塞必需品:几件换洗衣物,牙刷,毛巾,钱包,身份证……动作机械而迅速,仿佛慢一点就会改变主意。
门外,父亲的声音传来:“你不会真的要走,你无处可去!”
林暮没有回答,继续收拾。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最重要的参考书和那本曲集,小心地塞进背包。最后,他翻开物理课本,取出里面夹着的所有盛夏写给他的纸条和那张拍立得照片,贴身放好。
“林暮!”
父亲的声音更近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开门!我们谈谈!”
林暮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父亲站在门口,脸上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某种复杂的表情——震惊、不解,甚至有一丝恐惧。
“你要去哪?”父亲问,声音比刚才软了许多。
林暮调整了一下背包带:“盛夏家。”
“你……你真的要为那个男孩放弃一切?你的学业,你的未来……”
“我没有放弃学业。”
林暮平静地说,“只是换个地方学习。”
父亲的表情变得痛苦:“我是为你好。”
“不。”
林暮摇头,“你是为你自己好。你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一个能实现你所有期望的复制品。但我不是你的复制品,爸。我是我自己。”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父亲。他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
林暮轻声说,“但现在,我必须走。”
他绕过父亲,走向大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真实。生活多年的家,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
“等等!”
父亲突然喊道,至少……至少带上手机。”
林暮转身,看到父亲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消息——全部来自盛夏。
“有事……打电话。”父亲艰难地说,目光躲闪。
林暮接过手机,点点头,然后转身打开门。秋夜的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和未知的恐惧。
走出小区,林暮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盛夏外婆家的具体地址。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盛夏的电话。
“林暮?”
盛夏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你还好吗?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离家出走了。”林暮直接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
“我和我爸闹翻了。”
林暮简短地解释,“他说要么和你分手,要么离开家。我选了后者。”
“天啊!”
盛夏倒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
“小区门口。”
“站着别动!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林暮面前急刹。盛夏几乎是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你疯了吗?”他的声音发抖,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怎么能……为了我……”
林暮摇摇头:“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他轻声说,“我不能……不能再假装了。”
盛夏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一把将他拉进怀里。这个拥抱紧得几乎让林暮喘不过气,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把脸埋在盛夏的肩膀上,呼吸着那熟悉的柠檬洗发水香气。
“走吧。”
分开后,盛夏牵起他的手,“外婆家有空房间。”
盛夏外婆住在城东的一个老小区,房子不大但温馨整洁。看到林暮背着包站在门口,外婆惊讶地瞪大眼睛:“小暮?这么晚了……”
“外婆。”
盛夏直接说,“林暮和他爸吵架了,能在我们家住几天吗?”
外婆的目光在两个男孩之间来回扫视,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来吧,外面冷。”
小小的客房里,盛夏帮林暮放下背包,然后关上门,转身紧紧抱住他:“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
林暮靠在他肩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是我自己的选择。”
盛夏拉着他坐在床边:“发生什么了?”
林暮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父亲的愤怒,“治疗”的威胁,最后通牒……说到“变态”那个词时,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盛夏的拳头握紧了:“他怎么能这样!”但很快又松开,轻轻握住林暮的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离家出走……学业怎么办?”
“我不知道。”
林暮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我不能否认自己的感受,不能否认你。”
盛夏的眼睛湿润了:“你可以住在这里,多久都行。外婆很喜欢你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妈下周就回来了,她也很开明……
林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爸妈,知道我们的事吗?”
盛夏点点头:“嗯。我妈早就猜到了,她说只要我快乐就好。我爸虽然不太理解,但也没反对。”
林暮胸口一紧——同样是父母,反应却如此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盛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给你爸一点时间,也许他会想通的。”
林暮不置可否。父亲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饿了吗?”
盛夏突然问,“外婆肯定留了宵夜。”
林暮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点点头,跟着盛夏来到厨房。果然,外婆已经热好了一碗鸡汤面和几样小菜。
“快吃吧。”
她和蔼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林暮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离开了生活十七年的家,选择了不确定的未来。恐惧和不安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嘿。”
盛夏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没事的我在这儿。”
外婆识趣地离开了厨房,留下他们独处。林暮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盛夏的拇指正轻轻摩挲他的指节,温暖而踏实。
“谢谢。”林暮轻声说。
盛夏摇摇头:“不用谢。记得吗?我们一起面对。”
回到客房,盛夏拿来干净的毛巾和牙刷:“先凑合用,明天我们去买新的。”
林暮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他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了?不再有父亲的规定和作息表,不再有那些精确到分钟的学习计划。
“我就在隔壁。”
盛夏轻声说,“有事随时叫我。”
林暮抓住他的手腕:“等等,能陪我一会儿吗?”
盛夏了然地点点头,关上门,坐在床边。林暮靠在他肩上,终于允许自己崩溃——眼泪无声地流下,浸湿了盛夏的肩膀。
“会好的。”
盛夏轻声安慰,手指穿过林暮的发丝,“一切都会好的。”
林暮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地靠在盛夏怀里。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路,通往未知的远方。
“睡吧。”
盛夏轻声说,“明天是新的一天。”
林暮点点头,但没有放开盛夏的手。此刻,这个男孩是他唯一的锚点,唯一确定真实的东西。在经历了家庭的风暴后,盛夏的存在就像暴风雨后的港湾,安静而坚实。
最终,他们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挤着睡着了,手指依然紧紧相扣。明天还有无数问题要面对——学业、生活、与父亲的关系,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秋夜里,他们至少拥有彼此。
而有时候,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