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这位小姐说的包起来。"
"陪我喝杯茶吧,"老妇人捧着花束,笑眯眯地指向街对面的茶摊,"就当谢谢你帮我解了选择之苦。"
爱瑞伊本要婉拒,可老妇人已经挽住她的胳膊,步伐轻快地穿过街道。她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她们是相识多年的忘年交。
茶摊的粗陶杯里飘着廉价的香草茶,老妇人却喝得津津有味。
"我丈夫总说我该开间花店。可惜我连给自己选花都犹豫半天。"
爱瑞伊望着她被花粉染黄的指尖,突然想起王都贵妇们精心保养的指甲。
"犹豫是因为真心喜爱,反倒难得。"
“你说话像吟诗,”老妇人歪头打量她,"咦?你胳膊上这道疤..."
爱瑞伊下意识拉袖子遮掩,那是一年前她被刺杀时留下的。
"被玫瑰刺扎的。"她撒谎道。
老妇人竟信以为真,心疼地掏出手帕:"我年轻时也被刺过,后来发现..."她突然压低声音,"偷偷给玫瑰灌点淡啤酒,刺就会变软哦!"
她们同时笑出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告别时,老妇人硬塞给她一支紫罗兰:"这是秘密之花,代表下次见面的约定!"
她转身离去时,步伐轻盈得像少女,银灰色发髻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爱瑞伊握着花茎,久违的暖意漫上心头。转过街角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告诉对方名字。
8
兰斯洛特本不该走这条路。
上议院的议事结束后,他本该直接回王宫,但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转向了校场北侧的小径——那条路,通往爱瑞伊曾经的住所。
自从她离开王都,这座住所便被封存,无人踏足。
庭院的铁门半掩着,藤蔓爬满了雕花栏杆。他推门而入,靴底踩碎了一地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屋内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梳妆台上,珠宝匣敞开着,昂贵的项链、耳环、宝石胸针一样不少,在尘埃中黯淡无光。衣柜里,丝绸礼服整齐悬挂,绣着金线的裙摆再无人触碰。书桌上,未写完的信笺墨迹早已干涸,羽毛笔斜斜搁在砚台边。
她什么都没带走。
——不,不对。
兰斯洛特的目光停在窗边的矮柜上。那里原本该有一架铜制的观星镜,现在,那里空了。
兰斯洛特的手指抚过矮柜上的积灰,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舍弃了珠宝、华服、地位,却唯独带走了这架不值钱的观星镜。
——她带走的,是十六岁的自己。
那个还未遇见他、还未被宫廷染指、仍相信星辰永恒的爱瑞伊。
窗外突然起风,掀动了纱帘。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少女时代的爱瑞伊坐在窗边,镜筒对准夜空,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等他伸手去碰,幻影却散了。
9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温思礼邸的庭院,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倦怠。爱瑞伊正蹲在井边浣洗衣衫,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粗布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突然,远处传来清脆的马铃声。
她抬头,看见一辆漆着萨克森家徽的马车碾过尘土飞扬的小路,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诺埃熟悉的脸庞。
"小姐!"
还没等马车停稳,诺埃就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爱瑞伊愣愣地站起身,湿漉漉的双手悬在半空,竟不敢碰他——这个曾经服侍他的少年,如今已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修道院的白制服衬得他肩线笔挺、英俊非凡。
诺埃却不管不顾地抱住她,药草清香扑面而来:"我通过今年的毕业考核了!塞巴斯蒂安主教说,我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医师了!"
爱瑞伊的指尖微微发抖,最终落在他后背:"好,真好..."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诺埃红着脸松开爱瑞伊,却仍紧紧攥着她的手:"听说夫人病得很重,我实在放心不下……"
“去吧,你母亲玛莎也在里面。”爱瑞伊松开诺埃,示意他进屋去,“她一定很高兴看到你回来。”
诺埃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跑进屋内。不少一会儿,马车里又钻出个人。
莱因哈特随意地甩着马鞭走来:"诺埃这小子一路念叨你,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爱瑞伊绞着湿衣角:"太麻烦您了……"
"诺埃可以留半个月。塞巴斯蒂安主教准了假。"莱因哈特突然说,紫罗兰色的眼睛映着期待,"所以...要不要去翡翠湖散散心?听说盛夏的夜晚,湖面有萤火虫出没哦。"
她怔住了。翡翠湖在萨克森郡最南端,骑马要整整一天路程。
"我……"
"就当陪我去。那地方一个人看太寂寞了。"
里屋忽然传来母亲虚弱的咳嗽声,她下意识望向虚掩的房门,声音低下来:"对不起,我现在没心思游山玩水。"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莱因哈特却听出底下暗涌的疲惫。
风卷着苦涩的药香拂过,吹散了他原本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