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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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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溪静静在寝榻一侧坐了许久,直至后半夜,他才起身,回屋中寻了安神香来,放在花迟寝卧中的香炉里燃着。

他没试过去解宿少岚的幻术,宿少岚亦从未对他施用过幻术。至于他酿过的那些酒,叶长溪更是一滴不沾,只是他曾见过平日严肃稳重的楚鹤玄在饮下宿少岚酿的梦魂后泣不成声的模样。

这用幻术作料而酿制的梦魂,最易勾起人心中最深、最为刻骨的思绪,那些平时不敢做不敢为不敢言之事,通通在饮下梦魂后发作。

“思念”一词,是不适合北冥弟子的。

花迟先是念起久积压心底而不敢思的阿娘,当年村子被邪修血洗,那些人都死在了叶长溪剑下,他没想过去恨谁,也很难再去怨谁。

在来到北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除了叶长溪外,花迟几乎不与其他人亲近。村子被屠的景象就像一场噩梦,经年累月缠绕着他,那时花迟时常在梦中惊醒,睡得极其不安稳。

叶长溪发觉后,那些夜里便留在花迟屋中陪他。嗅着淡淡的兰香,花迟果然不再做噩梦了,那是从天而降的神仙,屡次救他于尸山血海中,用一柄不染尘的木剑牵起了他的手,带他离开了梦魇。

后来得益于钟毓的厚脸皮,才拉着花迟渐渐和鹧鸪峰弟子都混了个熟。鹧鸪峰弟子都很喜欢这个从不以清崖真人亲传弟子身份拿乔的师弟,便也不拿花迟当外人,直接将他当成自己峰的小师弟照看。

他躲在村子屋中听见外面锵锵的刀剑嘶鸣声时,以为自己再不会有家了——却在北冥再度感受到了。他有师父、有师兄师姐,这已是许多人不敢奢求之事了,所以,他其实没什么理由再去想那些往事了。

但梦魂仍令他无可避免地陷入痛苦的情绪中。甚至隐约窥探到迷雾深处的记忆,引得他神魂撕裂般痛楚。他再不敢多思,便又在浑噩思绪间嗅到熟悉的兰香,紧绷的神思这才逐渐放松,下意识地扑入那人怀中。

花迟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屋顶,脑中一片空白。

日光已经变得刺目,无不昭示着他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晚……

花迟的记忆只停留在了药室山上他提起阿娘的时候,而之后的,自脑中第一缕金光炸开时,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其余的便只剩些零散的画面,譬如他在药室中不管不顾地扑入叶长溪怀中——

他的识海尚混沌着,隐隐作痛,更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溪兰居的,眉间一蹙,似是想不通这酒竟有这般强劲的功效。

花迟才拉开自己的屋门,便看见叶长溪坐在堂中,桌前摊开□□经,他立刻打起腹稿,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嘴倒是更快一步行动,直接喊出了声:“师父!”

叶长溪的目光从书页中抬起,看向花迟,藏在袖中的右手无声地攥紧,喉头一动,沉吟片刻后道:“你可知错?”

他这句话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听不出怒意,好似同寻常照面时的问候并无差别。

只有叶长溪知道他这话问得有多干涩。

花迟却浑身一激灵,险些淌下冷汗,竭力回想着昨晚在药室山上的事,脑海中也只有些零星的画面,譬如他扑在叶长溪怀中,又譬如他拉着叶长溪的手不让人走,至于他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确是一概想不来了。但只这几点,已经足够令花迟心惊胆战了。

他心中跳慢了一拍——

花迟不敢想,若是叶长溪知道了他这亲传弟子的非分之想……

于是他当即跪在地上,硬着头皮道:“弟子、弟子知错,还请师父责罚。”

叶长溪的呼吸不自觉间添上一分急促,浓墨似的眼中翻涌起不知名的情绪,语气却是平缓的:“错在何处?”

花迟犹豫片刻,浑然不知自己昨夜究竟撒了什么泼,更不知他那点心思已经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叶长溪面前。

他挑了个最稳妥的说法:“弟子不该明知剑修应当清修,仍同钟师兄一起找季师兄喝酒,更不该喝醉后便放浪形骸,罔顾宗门礼法。”

“……昨夜之事,你还记得多少?”叶长溪沉声问道。

他曾经见过旁人饮下梦魂,若是不出意外,花迟该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倒衬得他这句明知故问极为卑劣。

花迟从中品出几分“自己好像做了更过分的事”的意味,他猜想自己可能说了些极为过分的话,才惹得叶长溪责问他。花迟看着地面,余光却小心翼翼地抬起,点点上移,落在叶长溪脸上,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又觉得叶长溪不似动怒,愈发摸不准了。

“弟子……弟子只记得自己在药室中胡言乱语,其余之事,一概记不清了。”他再道,“还请师父责罚。”

直到视线同叶长溪垂眸看他的眼神对上,花迟才慌慌张张地再度垂下头去。

叶长溪久久地看着他,听到花迟说昨夜事一概记不清了,袖中的手这才泄了力,心中顿生几分难言的思绪,也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见花迟跪了有一会儿了,才道:“你心思太浮,去抄几遍《清静经》。届时若再静不下心,就去善渊反省,入春后的试剑大会也不必去了。”

善渊,也是弟子间俗称的“小黑屋”。其实是坐落于北冥沧海上一处海中孤岛上,常用作惩戒弟子闭门思过的关禁闭之处。只是自宿少岚任北冥掌门之后,再没有人罚过弟子到此处关禁闭了,宿少岚的意思约莫是——徒弟犯了错,关自己屋里随便罚罚酒行了。

花迟登时称是,还跪在远处不敢动。

……这孩子,昨夜不是胆子大得很吗?

叶长溪见他还一动不动地跪着,看着花迟极为老实乖顺、又可怜得有些好欺负的模样,他收回目光,道:“不用跪了。”

花迟如蒙大赦,又悄悄看了叶长溪几眼,小声道:“弟子昨夜尽是胡言乱语,若是……若是说了些过分的话,还请师父莫要放在心上。”

叶长溪轻轻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屋中的安神香早已熄了,余香也随花迟推窗散去。寒气扑面,委实有些冻人,倒让花迟逐渐清醒。

花迟心中思索,叶长溪对他几乎从未动怒,更遑论真正责罚过他什么,就连这次也是一样,只令他不痛不痒地抄几遍经,那语气平缓得连苛责都听不出——甚至远不及当初他在鹧鸪峰演武场与李穆白比试被行吟剑气伤到时。

花迟思来想去,只觉恐怕是叶长溪认为他喝酒耽误事儿,觉得他为试剑大会准备不够认真。

他松了口气,坐在书案上开始抄经。

只要不是他醉态毕露对叶长溪耍流氓,其他都是小事,以叶长溪之气量多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但凡他若真做出了调戏叶长溪这等耍流氓的举动,怕是已经被天衍剑削成碎末了,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抄《清静经》?

胡思乱想间,笔下稍不留意,又写出了个“叶长溪”。花迟只得将这张抄了一半的纸拾起来,折了几下随意压在砚台下,专心抄起来。

他这一抄,便是从日上三竿抄到日落西山,直到暮钟声响起,花迟方撂了笔,快速从誊抄经文的纸上扫过,确认没有抄错的地方,这才叠好去敲叶长溪的屋门。

原以为按照叶长溪前些日的习惯,此刻应是在鹧鸪峰同宿少岚喝茶的,是而花迟只准备将经文放在叶长溪桌上压好,不曾料屋门竟应声而开,琅然之声响起:“抄完了?”

花迟点点头,徐行至叶长溪身前,将手中一摞纸递上,态度极为诚恳:“弟子知错,师父消消气。”

“……我没生气。”明知是花迟一贯的说法,他仍是解释了句。

叶长溪本意并非想罚花迟什么,更非罚花迟抄书。他翻着看了花迟抄写的经文,字迹平稳端正,确实是认真写的。这倒令他陷入无言。

花迟试探着问道:“师父……弟子还用去善渊思过吗?”

且不说善渊禁制无数,会压制境界,似花迟这般金丹修士进入其中,同凡人无异,单说这“小黑屋”又黑又冷,叶长溪便没做过这个打算。

叶长溪道:“不必,好好练剑便是。”

自梦魂之日后,花迟暂不敢再有妄动,认真为试剑大会做起准备。

虽说是“准备”,反倒与他平日生活无异——晨钟响时听上夫子一个时辰的早课,为他们讲道之根本,修行莫忘初心。早课散后与钟毓等人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峰练剑了,花迟偶尔会去鹧鸪峰演武场同已臻金丹境弟子比试,暮钟响准时回到白鹿峰。

若说不同之处,倒有两处。

一是试剑大会在即,他更寻不出理由做饭同师父一起吃了。和叶长溪相处的时间便只剩下白日练剑时叶长溪会看一会儿、再指导他一阵。他暂时不用学什么新的招式,只用巩固从前习得的剑诀。

二则入夜后花迟开始尝试整夜入定,借此养神。神识聚拢于识海之中,便会自动屏蔽外界万事万物,只余识海之中一方清净灵台,与无垠天地。花迟并非初次入定,但从未入定如此之久,好像时间穿指而过,天地一须臾,闭眼睁眼间檐上已结新露,月落而日升。

只是花迟初作尝试,依旧会觉得有些困倦,仍需偶尔睡上片刻。

花迟先前在结丹前卡了许久瓶颈,许是结丹时遭玄而又玄的九天劫雷一劈,又许是白鹿剑在手,剑长人修,果真感到全身灵力充沛,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如有神助——甚至在鹧鸪峰演武台也渐立于不败之地。

待到春来白鹿峰山间雪化,便是试剑大会了。

试剑大会并非只论剑,取“试剑”之名,只因剑常被称为百兵之首,光是仙盟十二宗及八大世家中,便有半数主修剑道,而其他修习其他道法的修士,譬如符箓阵法炼器一类,也多一剑傍身。试剑大会不论出身,无门无派的散修亦可参与。仙盟每隔几十年都要大肆操办一回,意在多给小辈们一些长名气、出风头的机会。

北冥这边挑挑拣拣,足有十几位弟子参加。虽同其他足有百余人参与的千人大宗门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但以往几届北冥宗甚至从未参与,相较之下这十几人都是超出宿少岚意料得多了。

宿少岚捡着参与弟子的名单扫了眼,以楚鹤玄亲传大弟子楚云渺为首,截至叶长溪亲传弟子花迟,共十四人,再附带药室弟子季兰时随行,统计十五人。

名单上没有李穆白。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宿少岚抬眼看向站在一旁将名单交与自己的李穆白:“你不去吗?”

李穆白垂首道:“弟子已经结婴,没有参与的道理。况且此次有楚师妹在,北冥定能争得三甲一席。”

“你不想去吗?权当下山玩一玩。”

李穆白摇头道:“弟子无意下山,留在鹧鸪峰便好。”

宿少岚笑了一声,极为短促,眼底却不见笑意:“……我只问你,想或是不想?”

“……弟子只想留在鹧鸪峰,潜心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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