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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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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迟思绪陷入浑噩,纷杂的记忆尘封许久,如被一层层抽丝剥茧,将自十三年前动荡那日起覆上的旧纱揭开。

原来那长命锁,锁得是他幼时的一切记忆,与……

花迟隐约间听到最熟悉最神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冽,即便他思绪混沌,仍能敏锐地辨出那平静无澜的语气中难以察觉的怒意。

洞虚境的威压外放,在场除北冥宗几日与同为洞虚的云皎外,其余众人皆是满头大汗,竭力克制住发软的双膝。

——我竟不知,太白宗何时有权代北冥宗惩戒我门下弟子了。

是……师父?

花迟不敢想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落在叶长溪眼中,又该多令他失望。

他好像被困在浑噩的囚笼中,嘶吼也好,呐喊也罢,始终逃不出这片混沌的黑域,亦始终躲不过追在身后的黑影。

花迟努力抬起头,想辨认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眼前模糊,看什么都浮着一层影,总看不真切。

云皎瞥了眼九渊那副腿软的模样,鼻尖逸出轻哼,她扬声道:“既然清崖真人亲自来了,倒也好为这事评评理,莫要说我太白宗仗势欺人才是。”

叶长溪自然注意到了眼前之景。

三千多尸体曝于麒麟山庄中,寒霜覆面——滴血未见。

他身形未动,仍是定定地看向花迟,压低声音,很轻地唤了句:“小迟,过来。”

花迟晃晃悠悠地又走了几步,模糊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倒像是得了令,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叫他能放下一切戒心。

他的力气早被透支,不过是此前一直绷着劲儿硬撑才没昏过去。

身躯摇摇欲坠,神思再度溃散,脚下踉跄,却倒在安心之中。

叶长溪接住花迟,看着怀中人惨白的脸色,心口如被狠狠揪起。他回身,面色不改,直视着云皎,平静道:“麒麟山庄遇害一事,若事关北冥,北冥定会给仙盟一个交代。只是小徒现下昏迷不醒,实在不便与诸位谈论此事。”

云皎吩咐身后众多太白宗弟子仔细探看尸体情况,她扬眉道:“清崖真人,北冥可有弟子方便,随我一同去云深处?”

楚云渺向叶长溪一颔首,主动道:“我随你去。”

九渊稳住发软的双膝,欲跟上云皎等人,才走一步,登时从天而降一道剑意插入他足前一寸,剑意寒气逼人,他额上渗透了冷汗。

叶长溪道:“长老且慢,叶某尚有一事相托。”

九渊牙关打颤,喉间干涩:“清崖真人说笑了,但说无妨。”

“门中小辈性子莽撞,此前若有顶撞长老,还望长老莫要同小辈一般计较。”他手掌轻抬,那道插立在九渊身前的剑意逐渐消散,只剩寒意犹在,“云渺不过金丹期圆满,不比长老已臻化神期百年,若有意外,还望长老照拂一二。”

九渊手捏得死紧,视线如毒蛇般盯着叶长溪,笑着说:“……这是自然,分内之事。”

一众弟子屏息,这威压震慑得他们大气不敢喘。现下叶长溪撤去威压,方发觉浑身寒毛乍起。饶是前来此处的修士并非泛泛之辈,见麒麟山庄此番景象,亦是惊惧不已。

其中不乏有人与麒麟山庄中人交好,白了脸,找着人。

众人压低了交谈声,碍于叶长溪,亦不敢再提及花迟,整理着一具具尸体,端正了衣襟将人一一摆在麒麟大殿前。麒麟山庄比邻太白宗,两门弟子平素交往甚多,多是靠太白宗弟子辨认这些弟子姓名身份。

叶长溪垂眸,敛住眸中哀戚,又不动声色地将花迟抱紧了。他示意顾问棠先带季兰时尸首离开此处。

却见一修士满脸挂着泪,扑在其中一具尸身前。修士嚎啕间泪如泉涌,抱着那具尸身长跪不起,其余人见了,不由得目露戚色。

有人见那人要哭断了气,上前劝慰道:“修道者,人死缘灭,伤心过度,恐伤及道心……”

“可我分明是为了她才修道的,”那人喃喃着,“可我分明是为了她才修道的……怎么就,怎么就……”

“分明、分明她昨日还同我说,说……”那人双唇哆嗦,浑身灵气散乱,竟隐要爆体而亡。

叶长溪顿住。

顾问棠心有不忍,她走近了几步:“你金丹不稳,莫要……”

那人不认识顾问棠,却认得她这一身银白道袍,认得那标志一般的剑纹,他起身,趔趄着狠狠推了一把顾问棠:“你们又来假惺惺的做什么!她都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盯着顾问棠,话却飘得更远:“北冥宗不是自诩清高,从不愿与我等为伍吗,怎么袒护起人,还不是……”

“喂!”旁边的人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要不要命了,那位可是——”

“天下修士谁不知道?”那人掷地有声道,“天下修士谁不知道!清崖真人!我不是剑修,却也听过天衍四十九剑的大名,更在试剑大会上亲眼见到了白鹿剑,真人,您肯定比我懂,您告诉我!”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第二柄剑,滴血不饮?”

怀中花迟的面容渐渐显露出痛苦,隔着几层衣衫,叶长溪的指尖似被隐隐烫到。扣在花迟肩胛的掌心向他体内灵脉探去灵力,却又并未摸索到奇怪之处。

叶长溪能对九渊下威慑之言,却不能对眼前逼问的修士再做禁言之举。

他沉默半晌,所有人都以为叶长溪会动怒,纷纷劝着那人,劝他“消消气”,劝他“算了吧”,更是劝他“那可是清崖真人”。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低声,字字泣血道:“真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第二柄剑,滴血不饮——”

“没有。”

顾问棠微微睁大了眼,看向叶长溪。他们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第二柄剑会造成这样的伤口,白鹿剑举世无双,不光他们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但“没有”二字从叶长溪口中说出,不就说明,真得是花迟做的了吗?!

外人不清楚,他们北冥难道还不清楚花迟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亦算看着花迟长大的,看他从半大的小孩到如今,花迟一直很讨人喜欢,连向来要求苛刻的楚师伯都要说他一句“刻苦”,衔蝉峰中的师妹们也很喜欢这位白鹿峰的小师弟。

即便再像花迟做的,也断不可能是花迟所为。

“既然没有,那真人是要包庇自己门中弟子吗?”

那人话音落下后,偌大山庄,浩浩荡荡众多人,竟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剩风声,正低哑地呼啸。

许久之后,竟又上前一人,跪在那人身边,哆嗦道:“清崖真人,我道侣名叫钟净,我与他自幼相识,多年相伴,愿、愿以此身修为作担保,他此生从未做过一桩坏事,他连……他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这人抬起头,水雾迷蒙的双眼看向叶长溪,“真人爱惜门中弟子,可我道侣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杀人该,该……杀人不是该偿命吗?换做真人的弟子,真人便要包庇了吗?”

又有人:“真人,晚辈至交好友名叫钟无寂……”

“晚辈此前虽从未见过真人,却是听着真人您的美名长大的,您是天下剑修之首,天衍剑下,善恶有终,余孽不生。”

“死在您剑下的妖邪不计其数……”

“换做您的亲传弟子,您便要包庇了吗?”

一声盖过一声,声声啼哭泣血。

怨怼、悲愤、痛苦……抑或更多。

顾问棠拧着眉,见他们一声声间已经将花迟定了罪,更将叶长溪与北冥宗定了罪,她心有烦懑,一向柔和带笑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

“不是的,花迟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明明也没有亲眼见到——”

她的话语被淹没在众人声中。

叶长溪一一看过每个人的眼睛,按住眉间疲色,直到再没有新的人陈痛之后,他才道:“我并未有意包庇。”

众人瞬间静了。

“花迟是我门下弟子,自幼由我教养长大,我亦知他秉性,他不会妄造杀戮。”叶长溪道,“望禅已臻洞虚,庄中亦不乏有金丹期、元婴期,乃至分窍期弟子,花迟不过金丹初期,纵有通天本领,也做不到以一敌三千三百二十七。”

众人听着那串惊心数字,他们尚未清点完毕,叶长溪却已经知道麒麟山庄中横尸多少?

叶长溪早用神识一一探过,麒麟山庄中共有三千三百二十八具尸体,唯有一人出自北冥宗。

“此事蹊跷,疑点尚多,不能仅凭剑伤便认定凶手。待事情查明后,叶某自会还诸位公道。”

韩远等人收到传讯赶来时,便听到叶长溪清冽而不容置疑的声音。

话说到这一份上,究竟是不是“包庇”已经不重要了——若剑伤都不能认定凶手,谁还能如此伪造?

他们真得能等到,这所谓的“公道”吗?

跪在地上的人脸色俱是渗人的白。

饶是韩远等人早已在传讯中听说了此事,终究并非亲眼所见。几人面面相觑,丢了魂似的。

花迟的脸色愈发惨白,浑身滚烫,竟令叶长溪有灼烧之感。

叶长溪留了韩远几人在麒麟山庄处理尸体,由顾问棠带走季兰时,他心知耽误不得,给几人留了传讯符,召来落在季兰时身旁的白鹿剑,带着花迟先行离开。

太白宗的浮岛已不适合再去,叶长溪只得随意在中州找了一间客栈,要了间客房。

他推着花迟坐在客房榻上,指尖点过花迟背上若□□位,抬掌落在花迟背上。温热的灵力混着数不尽的修为被他推入花迟体内,却愈发心惊。

推入花迟体内的灵力如坠无底黑洞,好比一滴水落在龟裂的土壤上,牛之一毛而已,无论他推入多少灵力,全都没有回声。

叶长溪沉默许久,松了手,扶着花迟躺下,替他掖好了被角。他手背搭在花迟额上,循着滚烫的触感,意欲探看他的识海,尚未深入,却听得天衍剑一声嗡鸣。

叶长溪抽出天衍剑,指尖罕见地抖了下。

那道浅淡似金雾般的魔气极其兴奋地绕着天衍剑身涌动,悄悄缠绵地搭上了花迟垂落在榻外的手,蠢蠢欲动,似有意再进一步靠近。

叶长溪冷着脸归剑入鞘,那金雾便又老实起来,不敢再乱动了。

花迟身上淌不出汗,温度却高得惊人。叶长溪推入的灵力不起丝毫作用,他静静听着花迟时不时溢出的稀碎的呻吟,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落下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五指,握成了拳。

他再欲探看识海中,被一股金雾推拒着,不容进入。

金雾。

又是金雾。

再低头看向花迟,叶长溪忽然明了了。

——重塑。

“重塑”,本是朱雀山庄的一门秘法,朱雀浴火而重塑,是为涅槃。是以经历“重塑”的人,体温便会如花迟此刻一般,烫得惊人。

只是于花迟而言,与其说是重塑,不如说是此前加诸于身的封印被解开了。世上竟有此等封印,能掩盖一个人原本的根骨、灵脉、记忆,乃至于识海。

连他见到花迟时,都以为他不过凡身。

而今封印破了,表象被撕去,虚假的根骨融入真实,错乱的灵脉拨回正轨,掩盖在识海上的面纱被一层层揭开。

……识海之中,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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